第16章 世道艰难(求追读!)

“秋粮?”

刁珣心中一惊,旋即想起前些日子很容易调查到的情况,吉水县连着三年天灾,朝廷准予减少赋税,但实际情况却是,风调雨顺......

这中间的贪墨情况可想而知,上下其手,怕是不少人吃的脑满肠肥,只有百姓懵懵懂懂,终日劳作。

南宋实行的两税制,即征收夏税以及秋税,如今夏税早就完成,以绢丝为主,秋税则是以苗米为主,时值七月,地里面的粮食渐熟,该到征收秋税的时候了。

过去三年欠收,如今杨主簿初次见面,便提及此事,实在很难让人不往坏处想,难不成,才暂时解决盗匪之事,这赋税的事情,又找上门来?

难得一丝清净。

“呵呵,前两日曾去往乡野,这地里长的稻谷,长势不错,想来大概是丰收年。”刁珣不露声色,简单应了一句。

“正是正是......”杨守春笑了笑,继续道“如此,这秋税,应无大碍。”

果然,这话题还是往税收之上引去。

刁珣暗道不妙,本来的想法是,调查到的情况就此尘封,自己又不是御史台的官员,何必管这些烂糟事,反正是前任的事情,而且,牵连不少,捅开容易,只是,后面的事情,该愈发艰难起来。

却没有想到,这杨主簿没有遮掩,直球说着就打了过来。

是他主导此事?

还是说黎德魁主导此事,现在他想要掀开盖子,无论哪种,刁珣都觉得麻烦,特别是眼下情况不明。

捏着酒杯,尽数饮下。

“感谢杨主簿招待,我不胜酒力,便先告辞了。”

刁珣使用起了醉遁之法,先走为妙,至于赋税之事,还是在衙署内说起来比较安心,私下勾连,这个头,暂时不能开,还不知对方是何许人。

守春沉吟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强留,而是关心着问道“既如此,县尊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我着人送你。”

“不必了,路程不远,我自己无碍。”刁珣婉拒后,稳住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片刻后。

杨守春出现在小松楼的栏杆处,看着县衙方向,不禁摇头失笑。

这时,一名文士打扮,眼下有黑痣的男人从包厢外走了进来。

“主簿,看样子是装醉。”

“差不多。”杨守春点点头,不以为意“今日至此,目的也算达到,这刁知县,果然不简单,黎黑脸栽在他的手上,倒也不奇怪。”

“哦?刁知县看着年轻,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来头,呵呵......”杨守春笑了笑,旋即将手拍在栏杆之上,眼神闪过一丝落寞,说道“他啊,可是去年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

“二甲.....”黑痣男人小心的看了眼杨守春,有些困惑“这二甲进士,怎么会知吉水......”

“具体情况倒也不清楚,病休间倒是收到临安友人来信,说咱们刁知县,在临安算是小有名气,一则是榜下捉婿,后遭人反悔,二则是,恶了当朝相公,今日相见,却又觉得有异,这人呐......”

两人沉默无言。

......

孤身一人走在回衙门的路上,刁珣并无多少醉意,除去在小松楼装作微醺,身子摇摆了下,这会儿已经是耳清目明,实在是饮的酒度数不高,入口倒有梅花香味,竟是像极了在临安饮的蓝桥风月。

经历过后世四五十度高度白酒的洗礼,这点酒倒也很难让人产生醉意,心理上就不存在惧怕之意,何况饮的并不多。

许是才入夜,街上的人不少,各色小贩均不缺少,卖灯笼的最为显眼,恍惚间,似是回到后世的某个夜间景点。

刁珣借着酒意,叹了口气。

混沌几日,被危机追在屁股后面跑,而今总算有了点喘气之机,没想到,自己不找事,这事反倒找上门。

当下便升起点颓然心思,这知县老爷的日子,如今看来,倒也没有那么轻松,别说案牍上的工作,就是这乌七八糟的事情,凭白惹人厌烦。

若是当甩手掌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人最难就是自解,心里那根无形的线,不允许他这般行事,而且,经过韩烈之事,更是明白,半壁江山的大宋,不起眼的知县,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日子都是比较出来,自己这般艰难,那么,底下的老百姓又当如何?

苛政猛于虎,尤言在耳。

罢了,事已至此,不说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也该当让他们免受侵扰,至于其他,且走且看。

颓唐只是暂时,刁珣早就已经习惯,因为,当初牛马时,早就麻木,第二天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旋即思虑起这赋税一事,知县职责,首当其冲,若是想稳妥当好这个官,必然要办的漂亮,都是政绩。

这杨主簿今日宴请,拜访拉近感情什么的都在其次,重点还是目的,眼下借着酒遁暂时避开,后面需得警惕,见招拆招。

这吉水县,神仙没有,全是妖精八怪,兴风作浪。

刁珣摇了摇头,回到衙门官舍,简单洗漱后,便一头睡过去。

一夜无事,月朗星稀。

清冷的月光洒在韩家村的田间,韩柏照常还是不放心的在地里候着。

风吹麦浪,卷起千堆雪,这个时辰,万籁俱寂,只有山间风声以及村中狗吠,让人极为安心,韩柏觉得人生最享受不过如此,今年天公作美,不旱不涝,依照他的经验,说不得是个丰收年,这样,今年入冬,应该没人卖地了,也许还能有点存粮。

虽说秋税就在眼前,这沉甸甸的稻穗垂下,还是让人心生欢喜。

“里正。”

就在这时,田埂之上走过一道人影,却是韩烈。

韩柏一惊,却又口舌干涩,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才讷讷道“家里可还要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了。”

韩烈摇了摇头,后面却口出惊人之语。

“里正,我家那两亩水田,还请帮着安排一下吧。”

“你……?!”

韩柏面脸震惊,须知,这地可是寻常百姓的命根子,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寡母已去,又是个本事在身的人,窝在庄稼地里,倒也可惜。

柏捏着胡子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之后张嘴欲言,但几经犹豫,还是没有开口。

“家里的事情,还是谢过里正了。”

韩烈生于斯长于斯,回到家中一看,村里一打听,基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人虽说把东西归还,但位置完全不对,尚能一眼瞧出,还有里正的打算,亦有风声传出,但韩烈皆没有放在心上,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追究,人之善恶,有时候真的很难理清楚。

“也罢,是小老儿行事欠妥,对你不起。”

韩柏叹了口气,尴尬稍解。

“可恨的是这个世道,这心血粮食,又有多少属于自己。”

韩烈目光微动,语出讽刺。

视线从稻田转向皎洁明月,他很明白,每个人都在挣扎求存,若自己没有这身武力,可以在山上打猎,饥饿同样会逼着他想办法觊觎其他人的土地,哪怕仅有一丝希望。

“是啊,这世道……”

山间田野,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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