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瞳术
卯时, 天还未亮。
昭仁殿内却一派灯火通明。
长公主对此次祭典十分上心，几乎亲力亲为，操办流程与所有细节写得十分清晰, 所需之物也早已备齐全了。
即便前一日突然改了时日，但一切都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为了让城外的藩王顺利入京, 蔺不烬特地让宫人重新入殿，按照长公主的安排为他宽衣洗漱，然后移步前殿。
宫规繁琐，祭典有过之无不及, 宫人们提灯行走在廊道各苑之间, 匠人马夫们贪早检查起祭典所需的马匹与辇轿……
方知昀也早早跟着宫人入了前殿。
蔺不烬不喜人多嘈杂之处, 很快摆手让前来伺候的宫人退了下去。
只留下了方知昀与邵萤生二人。
蔺不烬挥袖放出了小皇帝的残魂。
比起昨日, 少年的魂体越发透明, 显得更是虚弱。
但此事在蔺不烬看来却有着极大的好处。
这具身躯毕竟并非真正属於他, 原本他还担心小皇帝的魂魄归回躯体后是否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可如今见他一副虚弱模样，想来应当无事。
他拖着一身沈重的龙袍华服缓缓走向殿中虚弱不堪的少年魂体。
大概是因为身躯内另一半的残魂影响, 少年也擡起眼，转头看向他。
就在蔺不烬伸手接触魂体的那一刹那间, 他感觉到小皇帝的魂魄陡然变强！
蔺不烬意识到异样，想要抽身回撤，谁知却让小皇帝魂魄强行附体！
他惊愕地扭头看向一旁的方知昀, 只见他早已收起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可身躯内两方魂魄相争身体的控制权，竟然一时分不出高下。
他分明记得当初小皇帝的魂魄被他轻而易举驱赶出去的, 为何他的魂力忽然变得那么强悍了。
“主上！”邵萤生察觉异样，立马快步上前。
“砰！”
方知昀挥手打出一道灵力, 巨大的威压迎着她直冲而上，将邵萤生冲撞至数丈之外！
邵萤生颓然倒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方知昀凝着蔺不烬，手腕翻转，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荧蓝光芒，那道光心之中包裹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银针上上布满了密集细小的符文。
这是……定魂针！
蔺不烬眼神微变。
怎么可能……
他不是只剩下半颗狐丹，怎么会炼制出定魂针来？
“蔺不烬。”方知昀凝了他片刻，忽然开口道。
邵萤生呼吸一促，他是何时知道主上的真实身份的？
方知昀没有任何犹豫，将掌心的定魂针猛然刺入他的眉心！
周遭灯烛震荡，灵魂仿佛要被撕裂，蔺不烬爆发出一道痛苦的尖啸。
那声音并非来源小皇帝的身躯，而是灵魂深处的哀鸣绝叫。
三寸定魂针如今只是入了半寸。
方知昀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为了让小皇帝能够拖住蔺不烬的魂魄，让其无法对外面的傀儡施令，他将自己的力量加诸於小皇帝的魂体，使其不再被蔺不烬主导控制。
定魂针的力量对魂魄影响极大，小皇帝魂体所承受的撕裂之痛，他同样也能感受到。
蔺不烬煞白的嘴唇战栗嚅嗫，他想开口，但魂魄游离，又有小皇帝与他相争，身躯便不再受控，只能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为丶为……”
方知昀嗤笑：“当初我费尽心思，才让你勉强任用我，想来你早已派人查了我的底细。”
“我既为狐族弃子，大哥生性多疑，他能这般放心地任我离开，便是当年我在他面前亲手毁掉了那颗狐丹。”
方知昀踉跄站起身，解答了蔺不烬的困惑，“但我体质与人不同，真正的狐丹并非藏於丹田。”
“他不知被我毁掉的狐丹只是假丹，而你……”
“亦是如此。”
所以，无论蔺不烬有没有还他那半颗“狐丹”他都不在乎。
因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半分影响。
他假意受制於蔺不烬，顺从安排替他做事，可暗地里却在调查他的来历，他想要借这个机会彻底除掉小皇帝，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他没想到，蔺不烬会如此贪婪，想要毁掉整座帝皇都。
可……炼制定魂针所需小皇帝的残魂一直都在他那。
方知昀究竟是何时？
男人阖上双眼：“定魂针无需小皇帝残魂炼制，所需是指尖血。”
所以——
昨日他将长公主带入殿内，引他对长公主下手，为的就是利用她的特殊体质，让蔺不烬受到傀儡丝反噬，取得这具身躯的血液。
其实这一切都含赌的成分，他赌蔺不烬对定魂针的炼制并不了解，是以才故意告诉他错误的炼制方法。
蔺不烬以为炼制定魂针至关重要的残魂在他手中，自然不会再有疑心。
“……”
蔺不烬食指蜷曲着，微微颤动。
方知昀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一般，率先开口道：“没用的。”
“附近的所有傀儡都已经被我清理掉了，以你如今的力量怕是没办法调动殿外的傀儡。”
蔺不烬眉心的定魂针还未彻底打入，方知昀再次飞身而上，将毕生之力倾注定魂针！
“轰——”
眼看摧枯拉朽的灵力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向蔺不烬而去！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锋芒由远而近抛掷而来。
“砰！”
灵力瞬间被剑锋打偏，而长剑也因承受不下这等威压而碎裂！
这是……
方知昀猝然皱眉。
这是禁军所用佩剑！
方知昀愕然回首，却见姜鹤仪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之中。
她目光森寒，发丝稍显凌乱，胸膛因为呼吸不畅剧烈起伏着：“方知昀！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方知昀与她对视却发现姜鹤仪本该涣散的瞳孔如今已恢覆了清明。
紧接着一道仓促的脚步声，长公主身后突然多出两道人影。
——是桑时若与宋惯生二人。
昨日桑时若与宋惯生先凌清清一步跟随赤衣卫入宫，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等到二人见到长公主时，她已从昭仁殿内回来了。
桑时若很快察觉出了长公主的异样，但长公主面对二人的追问下依旧一字也不肯透露。
他们只好向周围的宫人打听，最终才得知原来“皇帝”今日曾召见过长公主。
如今的皇帝分明是“蔺不烬”占据的躯壳，此事他们心知肚明，而长公主之所以会出现异样举动怕是与面见蔺不烬脱不了干系。
他们听闻此事后，第一反应便是以为长公主是受了蔺不烬傀儡丝的控制。
可他们却没在长公主身上发现任何被傀儡丝控制的痕迹。
姜鹤仪不仅行动自如，甚至还能言语，看起来更像是受到了瞳术的影响。
瞳术与傀儡丝一样能控制人的行动，但又与偃术完全不同。
偃术是以灵丝为傀线，不论生死操作人的躯壳，而瞳术只对活人有效。
它是幻术中其中一个分支，常常用来控制人的心魂以此达到控制人行动的目的。
瞳术实在太过罕见，桑时若与宋惯生二人彻夜研究，这才勉强将长公主身上的瞳术解开。
还不等他们问清长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这边发生了灵力异动。
长公主一字未言，面色凝重地朝此地匆促赶来。
宋惯生看着眼前的景象，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完了，是不是闯祸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晚点解开才对。”
他记得凌清清曾说过，无论是炼制定魂针，还是杀死蔺不烬，这些事方知昀都会去做的。
桑时若盯着眼前被定魂针尖刺入额头的少年，目光不曾偏移半分：“不是你要解的吗？”
“我……”
宋惯生悻悻闭了嘴。
他后知后觉才回想起往日的一些细节。
比如，苏霖张口闭口就唤方知昀“臭狐狸”。
再加上苏霖曾嗅出方知昀身上半妖半仙的气息……
他一敲手背，扭头对桑时若道：“方知昀原来是狐族之人！”
而瞳术便是狐族最为擅长的术法！
“……”
想必，方知昀以瞳术控制长公主便是想让不想让她阻止自己，却不想长公主身上的瞳术却被他们俩解开了。
“你们竟也知道此事？”
姜鹤仪从身后二人的对话中，很快嗅出了端倪。
宋惯生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桑时若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此事毕竟是小皇帝当初一再要求隐瞒下来的。
就在这时，蔺不烬却挣脱了方知昀的钳制，方才打入他眉心的定魂针竟又退出了几分！
方知昀呼吸一蹙，脸色登时一变，他抢步上前，单手抓握着一道灵力，再次向蔺不烬眉心的定魂针落去！
姜鹤仪呵道：“方知昀！”
男子仿若未闻，扭头对桑时若与宋惯生道：“拦住长公主！”
即便如今的长公主并不清楚方知昀打入他眉心的那根东西究竟是什么，或许方知昀此举只是为了驱赶占据皇帝身躯之人，但她心中却有着非常强烈的预感。
——他若成功后，皇弟也会因此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