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天眼
当张子琰从静房内走出时, 便见三公主不知何时早已在院外等候。
他快步迎了上去，满脸担忧道：“殿下，近来天气寒凉, 为何不进屋里去歇着。”
“张子琰。”
三公主苍白的面孔稍有缓和，但看起来还是有些病恹恹的, “我有话想问你。”
张子琰的心中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心虚地瞥开眼神。他喉头微动，轻声：“殿下。”
三公主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眼神倔口：“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殿下在说什么。”张子琰勉强地一笑置之。
三公主陷入沈默。
他擡头看向眼前少女, 想要岔开话题, 却见三公主极其认真地盯着自己。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三公主。”
张子琰犹豫许久：“臣只是不想让公主牵扯进此事。”
“张大哥,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她抚上胸口, 察觉到残缺心脉如今几乎恢覆如初, 心里也隐隐明白过来了什么。
“但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这件事不是你我谁想逃便能逃掉的。”
张子琰：“……”
反正他如今已知自己身为术士的秘密, 姜盈如也不再隐瞒，她直言道：“我曾在奇门中窥见过凌姑娘一行人, 便认为他们就是此案的转机，后来我向修真发布委托, 只是想借助外力帮助我解开石围天坑一案的谜团，没想到……”
她声音顿下。
张子琰顺着她的话：“没想到长公主也参与入了此事？”那日，三公主来酒楼寻他, 他便发现了她身后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姜盈如点了点头：“我以为皇姐一向讨厌我。”
可她不仅帮自己暗地里接应凌清清, 甚至给了他们出入皇城的令牌。
而凌清清一行人果真如她窥见的天机那般，发现了石围天坑的真相。
“但我却从未想过幕后之人想要的是全城人的性命, 我相信我窥见的天机，凌姑娘他们一定会将此事平息, 可是……”
“这次我在梦境中看到凌姑娘她……”姜盈如的目光闪烁，垂下脑袋，“死了。”
凌姑娘……会死？
张子琰瞳孔微微一震，惊诧万分。
此时，姜盈如似乎还未发现张子琰异样的神色，自顾自懊恼道：“可我不想凌姑娘会为此牺牲，也不希望天下的百姓因此命丧黄泉，所以才想要将梦境之事告诉凌姑娘……”
她深知自己一人力量微薄，无法撼动大局，但若将此事告知凌姑娘，兴许能让她规避开这个结局，改变她的命运。
可是……
自从当年风陵观满门被灭后，姜盈如时常陷入迷茫与自我怀疑之中。
她明明拥有参透众人一生也无法参透的八盘奇门天赋，窥探到他人无法触及的天机，却不知该将自己放在何种位置上。
是袖手旁观，又或是顺势而行？
万物遵循天道规则，因果轮回，所有一切或许都会因她的举动而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即便做了那么多，她还是没能救下张子琰。
这些日子她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意识却时常会清醒。
她在偶然下得知了张子琰如今非生非死的秘密。
这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姜盈如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若一心想要改变，事情的发展真就会如自己所愿般走向好的结局吗？
如今张大哥因她的一意孤行，变成活死人。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她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而方才将梦境所见告诉凌姑娘的冲动也随着张子琰的插足而渐渐熄灭。
哪怕后来她明明有机会，却也是缄口不言。
“殿丶殿下……”
张子琰颤抖的声音忽然唤回了姜盈如游离的思绪。
青年强定了定神，艰难开口道，“能与我说说您在梦境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吗？”
为何会不一样？
昨日他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开了天眼，所见牺牲之人并非凌姑娘，而是……
苏霖，苏小公子。
“若张子琰所说都是真的，那阵引又会在谁身上？”见张子琰已经合门离去，苏霖立马扭头询问起凌清清的意见来。
凌清清也是摇了摇头，她抱剑半倚在书架旁，回想着方才张子琰所说的话。
对於石围天坑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张子琰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印象。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每当他一回忆起石围天坑，那惨烈的画面，以及浓烈的血腥就会再次涌现上来，让他变得焦灼不堪。
他死死抓住胸口，浑身颤抖，双眼布满血丝。
见张子琰这副痛苦模样，恐将陷入魔障，苏霖正要出声制止。
可就在这时，男人蓦然擡起脑袋：“我想起来了！”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张子琰失声道：“在石围天坑的大阵开启之前确实发生一件怪事。”
“军中死了一个步骑兵。”
“这是什么怪事啊？”小凤凰皱眉，一时听不明白。
但凌清清却很快反应过来了。
“死在石围天坑大阵启动前？”
少女蹙眉，“你的意思是这步骑兵的死或许与阵法的开启有关？”
张子琰的声音依旧低沈沙哑：“只是推测而已。”
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
“我们全军踏入石围天坑以后，没过多久便传来一名步骑兵突然暴毙的消息，还不待我们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便出现了一道庞大的青光阵。”
三万人受阵法影响互相残杀，哪怕坚守自身意志之人最后也因无法逃脱，最终还是死在了往日同僚手中。
死人越来越多，傀儡也越来越多……
张子琰头痛欲裂。
“但我曾无意瞥见过那名步骑兵的身体被阵纹缠绕然后分裂成碎片，紧接着化作一道暗光融入了阵法。”
凌清清与苏霖相视一眼，同时道：“是阵引。”
由此来看，蔺不烬在石围天坑设下的杀阵需凭借阵引才能打开。
而这阵引便是在那步骑兵身上。
凌清清收回思绪。
若此次蔺不烬也如法炮制，这阵引又会在谁身上呢？
他既在皇城设阵，阵引之人必定是长留城中之人。
可久居皇城之人实在太多了。
如今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不可能做到将“阵引”从人群中筛查出来。
想到这里，二人的心不免沈了下来。
就在这时，凌清清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擡头看向身旁的小凤凰，问：“苏霖，若你是蔺不烬，你又会将阵引放在何处？”
小凤凰楞怔片刻，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顺着她的话下去：“若是我，那么重要的事，我定会把阵引放在眼皮子底下吧。”
“不然若是想要启阵，多不容易啊……”
他话音刚落，倏地睁大眼。
蔺不烬的眼皮子底下，那便只有皇宫了。
“你的意思是阵引就在皇宫！？”
凌清清点了点头。
“可那些宫人也不在少数。”小凤凰有些沮丧。
凌清清：“听闻蔺不烬夺舍小皇帝身躯后，根本不见邵萤生与方知昀以外的人。邵萤生是他左膀右臂，他既然有那么多人选，不会自断绝路将邵萤生作为他的阵引。”
“那该不会是方知昀吧……”小凤凰艰难扭头。
凌清清沈眸，却摇头：“也不可能是他，方知昀为人机敏狡猾，蔺不烬不会看不出来，他若是想求稳断然不可能将他作为人选。再者，以方知昀的性子，哪怕蔺不烬真打了他的主意，他也不会任由蔺不烬摆布。”
可这不就没有人了吗？
小凤凰眨了眨眼：“总不可能阵引在他自己身上吧……？”
苏霖正要说这不可能，却听凌清清认真道：
“我的推测正是如此。”
“啊？”
“更准确来说是小皇帝的身躯。”
凌清清解释道：“小皇帝如今处於半生半死的状态，部分魂体已经离体入过鬼界，而另外一部分还在躯壳之内。”
可蔺不烬哪怕再想求稳，也不至於那自己开刀吧？
“当初在知家我就与你提过蔺不烬派邵萤生想将她捉回，为的就是让自己的魂体能够从小皇帝的躯壳内脱离出去。我认为他们去抓知容姑娘也是这计划中的其中一环，为的就是在发动大阵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小凤凰敲了一下手背：“但是现在因为小皇帝的魂体出现，可以代替知容，所以蔺不烬放弃了抓捕知容姑娘。而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蔺不烬趁机脱离小皇帝的身躯，然后再杀死小皇帝，启动杀阵，然后让全城百姓为此献祭生命。”
凌清清微微颔首。
“可丶可是……”这次，小凤凰全然没有像过去般，理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向凌清清笑嘻嘻地讨赞赏，他眸光一颤，神色沈重，“定魂针的作用本就是为了借助小皇帝的身体困住蔺不烬，以此达到杀死蔺不烬，阻止他的屠城计划。”
而最后定魂针所灭的，不仅是蔺不烬，还有小皇帝。
蔺不烬的计划，根本不会受到半分……影响。
小凤凰神情有些恍惚，若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真的没有阻止他的办法吗？
凌清清眉头紧皱，也与他一同陷入了沈默。
“要不我们先将此事告知方……”不等小凤凰把话说完。
轰——！
就在这时，一道异响猛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凌清清连忙推门而出，便见不远处的主殿上泛起一道蓝白的光芒。
苏霖紧追而上，很快便从空气中嗅出一股半妖半仙的气息。
小凤凰的心脏难以遏制地猛烈跳动起来，“是方知昀！”
他已经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