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呆毛
“就是湖妖那个。”苏霖凑在凌清清耳边小声道。
少女闻言, 思索片刻，终於回忆起当初苏霖和自己讲述过的万神殿幻境。
说起来他们当时也只是萍水相逢，况且小凤凰也不怎么喜欢他。
在万神殿的幻境里, 骆如嵩一行人与他们结伴前往扶风谷，却在中途遇上了湖妖作怪。
这群天山派弟子明明就有机会救下所有人, 却为了确保一位更有“身份”的同门弟子安全，漠视另外两名村民的性命。
虽然当初见死不救的人并非骆如嵩，但他也和其他弟子一样认同此事，并不觉得哪里做错。
这群人里除了带队的长老外, 其馀都是年轻小辈。年纪最大看起来也只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而大多数都和骆如嵩差不多大小。
小少年侧面阴影处还残留着一抹泥灰, 衣袍上也隐隐有几处撕裂痕迹。
骆如嵩称他是来替师父来送东西的, 说完便摊开手, 将一块极品晶石递了上来,
凌清清又问了几句, 才知这些人的领队之人名为姚暒，是天山派的一位外门长老。
“师父他说想要在对面驻扎一夜, 但害怕叨扰诸位仙长，不想引起纷争, 这块灵晶还望诸位仙长笑纳。”
原来是个献殷勤的。
修士们在外因驻地起摩擦是常有的事，不过做这些的大多都是散修，他们需要靠着争夺一些门派弟子身上的物资和宝贝来度日。
小凤凰奇怪地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令牌, 这人是把他们当散修了？
“为何让你来？”
“师父说几个弟子中, 只有我看着会与外人打交道些。”骆如嵩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
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小凤凰皱了皱眉，但又说不上来。
这块灵晶到底收不收呢？
宋惯生也怀疑这些人是把他们错当散修了, 正要开口解释。
桑时若似乎察觉了什么，伸手拦住了他。
“好啊。”
她三两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接过，“这块灵晶我就收了。”
小少年的脸上霎时露出一丝欣喜。
凌清清若有所思地盯着骆如嵩的神情变化，看着小少年转身向着天山派那些人小跑过去。
直到他彻底走远，少女才转过脑袋，对众人道：“他们身上有凶兽的气息。”
虽然被刻意抹去，但依旧有残留的气息。
小凤凰讶然：“什么凶兽？”
这群人中只有带队长老有金丹修为，其他人恐怕承受不了凶兽一击，小凤凰好奇不已，他是怎么带着这群手无缚鸡的小朋友从凶手口中逃出来的？
“狰兽。”桑时若看着手中的灵晶，突然开口道。
凌清清：“这种妖兽倒是不常见。”
小凤凰眼神一亮，连忙凑近过来瞧，手上比划着：“是不是那个长五条尾巴丶全身赤红，头顶还长着一根角的凶兽。”
凌清清擡起眼皮：“你见过？”
狰兽极为罕见，它生性残暴丶极为凶猛，一旦现世便是血流千里，她也是偶然从书中得知的。
小凤凰点点头：“见过的。”
他行走人间多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百姓生活的地界城镇，偶尔也误入过荒山野岭，无人之境。
“不过那是一头垂死的老狰兽，我见到它的时，头顶的灵晶已经自己浮出来了，快有人半个脑袋那么大。”
少年耸耸鼻尖：“可这块怎么那么小？”
还不如一颗鸽子蛋大。
宋惯生：“难道是这块灵晶不全？”
凌清清压下眉角，仔细观察，最后摇了摇头：“不像有残缺，是完整的。”
桑时若半垂着眉眼：“据闻成年狰兽与幼年狰兽体型差距极大，或许是年幼狰兽的灵晶？”
小凤凰点点脑袋，若有所思。
“但年幼狰兽在还未成年前不会离开家族领地的。”
换而言之，年幼狰兽出现的地方必定还有两头成年狰兽。
凌清清目光轻转，看向不远处的骆如嵩等人。
对方也在不停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飘忽不定，似乎有几分心虚。
“你们说，这些人对上狰兽能有几成胜算？”
这群人里，大多都是筑基丶炼气的弟子，只有带队的青衣长老勉强够到金丹后期，不过看着体内气息虚浮，应当是靠药材灵宝堆上去的。
小凤凰耸耸鼻尖：“应该并无胜算吧。”
凌清清淡淡道：“可这些人手中不仅有狰兽的灵晶，而且身上也只有轻伤。”
“师丶师父。”骆如嵩上前与凌清清一群人交涉时看着镇定自若，实际双腿却在底下不停地发颤。
小少年似乎想起什么恐怖画面，有些后怕，一脸担忧道：“把灵晶给他们真的没事吗……”
青衣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镇定道：“这些人修为不比你们这群毛头小子高，瞎操什么心。尤其是那个素色衣裙带剑的女子，连我都看不出她的修为，至少也是金丹后期。若不将那块灵晶丢出去，谁来替我们引开那头凶兽。”
“可……”
可那毕竟是狰兽……
若非师父方才设阵，用村子里的人作饵，恐怕他与几位师兄弟们也要丧命於狰兽之口。
他们虽侥幸设阵杀死了虚弱的狰兽母子，成功取到灵晶，但另一头雄性狰兽依然对他们有巨大的威胁。
狰兽凶残蛮横，而且睚眦必报，十分记仇。
他们靠着残阵勉强拦住了那头雄性狰兽，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它迟早会追上来的。
到时候正面应对，他们肯定不会是对手。
而且——
“师父你原本不是说是来除凶救人吗？”
小少年蔫蔫道：“可是那小山村里的人都死了。”
青衣老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蠢货！若是将狰兽灵晶拿回去，为师这次定能被招揽成内门长老，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再说，又不是为师故意不救他们。”
“你方才没看见你涂南师弟差点遇险吗？你涂南师弟可是山主外孙，若非他，我们哪里有钱下山！要是为师当时没有将阵法转移到那些村民身上，你的涂南小师弟若是死了，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骆如嵩抿唇不言：“……”
“而且我们做的可是造福万民的大善事，只是牺牲几个老头而已……”
小少年懵懵懂懂，下意识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看着他纠结的神情，青衣老者继续道：“你看那些村民什么身份。”
骆如嵩诚恳道：“几个普通村民。”
“那涂南师弟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青阳山山主外孙。”
青衣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这孰轻孰重，不必为师再强调了吧？”
沈默良久，小少年终於开口：“是，师父。”
“他们说还有一头负伤雄性狰兽。”桑时若面收回手中的符箓，转身对凌清清道。
宋惯生瞪大眼，使劲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盯着她右掌攥着那道符瞧：“你这什么符，那么远都能听得清楚？”
桑时若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想知道啊？”
宋大少爷点点头。
桑时若瞬间冷脸：“我凭什么告诉你。”
宋惯生：“……”
小凤凰一脸覆杂：“所以他们是想借我们来对付另一头狰兽？”
桑时若：“正是。”
小凤凰有些担忧：“那狰兽不会半夜就出现吧？”
凌清清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能这般安心地留在我们附近，说明那头狰兽一时半会应该寻不到此处。”
桑时若也道：“四周探查过并无狰兽痕迹。这些人明日一早离开，狰兽寻到此处，最早也应该是明日了。”
小凤凰的视线越过那块还没鸽子蛋大的灵晶，落在了前方那个小少年的身上。
怪不得三四年后的骆如嵩长着一副端方正气的少年仙君模样，看着人模狗样的，却能漠视凡人生死。
原来是摊上这么一个师父。
又是“涂南师弟”……
当初他们遇上湖妖时，好像也是为了救那个涂南师弟放弃了另外两位村民吧？
少年目光轻转，这行人中都是以那位青衣老者为首，想必万事也都是听他安排的。
小凤凰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亏他想得出来，狰兽身上的味道单靠灵力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遮掩，所以他们只能先将另一头成年狰兽灵晶藏起来，再将另一块小的灵晶给毫无防备的他们。
这样一来，即便那头雄性狰兽寻到此处，也只会将拥有更浓烈气息的他们当成攻击目标。
几人无冤无仇，那青衣长老倒还真是歹毒啊。
凌清清回头扫了一眼桑时若，问：“你对狰兽有兴趣吗？”
“我说没兴趣你就不去了吗？”桑时若擡眼回望她。
凌清清欣然一笑：“那倒不会。”
她对这头狰兽倒是十分感兴趣。
狰兽以人为食，凶残暴虐。
此处应当距离城镇不远，若是不杀它，以后恐将酿成大祸。
修真各派有时也会派出一些资历深的长老带着一群修为能力较为出众的弟子下山历练，奔赴各地围剿祸世狰兽。
天山派这群人无论是出於什么目的剿杀凶兽，原本对於百姓而言是善事。
可错就错在，他们以人为饵，将普通百姓牵扯进来。
“你们还打算留着他？”宋惯生平日也最看不惯这些龌龊手段，提着剑就要上前，“我这就去砍了那老头！”
桑时若抱臂：“莽夫。”
宋大少爷的脾气如火药般一点就炸：“桑时若，你说谁是莽夫？！”
“你们……”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凌清清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小凤凰手脚并用，拖着宋惯生往后退了几步，免得他们又打起来。
好在桑时若也知道宋惯生的大少爷脾气，为避免纷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狰兽要杀，至於他们如何处理，自然是由仙盟之人定夺，宋大少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族有官府律法，而修真中自然也有仙盟刑惩例律。
一般门派内的小纷争当由各派自身解决，而门派之间的纷争或是一些危及修真颜面的大事便由仙盟的刑惩堂来管束。
仙盟有规，各派弟子可以比武切磋，但绝不可随意杀人。
寻常散修不受仙盟约束，但宋惯生是惊隐庄的少庄主，若随意杀人，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仙盟的惩戒。
“知道了。”宋大少爷甩手收了剑，忍不住想他受不受罚，与她何干？难道她……
宋大少爷偷偷觑了她一眼，心中堵着那口气才消了不久，便听桑时若补充道：“你受不受罚自然与我们无关，但你当着我们的面杀人，到时候还要牵连到我们。”
“……”宋惯生咬紧牙关。
桑时若那女人嘴里果真没有一句好话！
远处，群山尽头乍现一道灰蒙蒙的光亮。
凌清清抱剑望向天际那抹灰白，屏气凝神似乎正在观察什么。
小凤凰为避免蚊虫叮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倚在她身旁。
“苏霖。”凌清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小凤凰睡眼蒙眬擡起脑袋，头顶翘着两撮毛：“……嗯？”
“怎么啦？”
“狰兽要来了。”
对面天山派一行人已经开始动身准备离开了，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小凤凰猛然清醒过来，见几人都已是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窘迫地吧咂了一下嘴。
昨夜他还信誓旦旦要给凌清清守夜，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凌清清一本正经地伸手压下他脑袋上那两撮呆毛。
宋惯生看着天山派那群人要走，问：“不拦吗？”
“他们出不去的。”桑时若道，“我已经在他们附近布下符阵了。”
宋惯生诧异：“什么时候。”
“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