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凤羽
小凤凰叫叫嚷嚷多半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痛感的注意。
凌清清调整好吐息, 睁开双眼伸手就想将挂在身上的苏霖扯下来，指尖却传来一股黏腻的触感。
她怔楞擡头，小凤凰还冲着她的耳朵声情并茂地嗷嗷叫。
少女沈默半晌, 最终放下擡起的手臂，跟随着人群擡步朝岸边走去。
小凤凰歪着脑袋去盯她的眼睛, 二人目光交错，少年有些好奇：“凌清清你怎么不拽我下来了。”
“随你便。”凌清清默然扭开视线。
这回轮到苏霖傻眼了，他先是楞了两秒，很快就被身后撕裂的伤口拉回的意识。
“嘶——”
“疼！疼！疼！”
凌清清的面色极其平静, 脚下的步子渐趋平缓。
水岸。
灰白的雾气遮蔽夜空月影, 卷曲的野草在夜风中摇摆。
船长带着一批舵手们忙前忙后抢救船上的货物, 又留下了一人清点船客人数。
所幸, 普通船客中只有几人受了轻伤, 并无大碍。
凌清清几人好不容易从道谢的百姓中仓皇挤出, 哭笑不得地揣着他们三三两两凑来的伤药, 绕到了芦苇丛的另一头。
而桑时若带着宋惯生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寻了一个勉强算得上安静的地方坐下。
凌清清受的是内伤, 身上并无太明显的伤痕，这些伤药自然用在了苏霖身上。
她自顾自面朝着他坐下：“转过来。”
小凤凰：“啊？”
可对上凌清清不容置疑的目光, 他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调转方向。
苏霖背后早已被血迹浸透，肩胛下的衣衫也有撕裂痕迹。
伤口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溢出。
小凤凰第一次使用法天象地时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又是在紧急关头, 只能以双羽本体为介，再施加虚相。但初次的法天象地毕竟太过脆弱, 只有辅助之用，苏霖几乎是以羽翼的本体硬生生挡下差点被掀入江底众人的。
凌清清眼眸暗下。
苏霖倒是有些兴奋, 一脸期待地回头看她：“你要给我上药吗？”
“嗯。”少女点了点头。
小凤凰一股见鬼了的表情，等他反应过来，美滋滋地还想说些什么。
凌清清上手直接按住了他的肩。
小凤凰眨了眨眼，刚想开口问，凌清清直接朝他后脑勺贴了一张净水符，将他浇了个透彻。
“哪有你这么对伤患的！”小凤凰大声抗议。
凌清清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搭起了篝火，口吻平和：
“是灵泉之水，很贵的。”
小凤凰悻悻闭上了嘴，掀起一只眼皮，疑惑地望过去。
灵泉有疗伤之用，价格确实昂贵，凌清清这根不要钱一样从头浇上来，足足淋了他十个吐息时间，她真有那么好心？
凌清清揭开药瓶塞子，面无表情：“前段日子做任务从那些作乱的山匪地方抢来的，卖不上好价格只能留着，灵泉之水离开水源后只有三月期限，还有半个时辰就过期了。”
即便没有刻意看他的反应，凌清清依然还是感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幽怨”，少女摇了摇头，眉心不自觉舒展开来。
小凤凰摇头晃脑，不满地嚷嚷：“那能卖多少？”
“超过两个月的灵泉之水只能卖五两银子。”
闻言，小凤凰的情绪不自觉上扬：至少他在凌清清眼中还直五两银子。
凌清清继续道：“和客栈住宿丶船费算在一块了，凑整后给我十两就行。”
“……”
“凌清清你这是敲诈！”小凤凰闹闹腾腾地举手抗议。
好不容易凝结的伤口很快又有血丝沁出。
凌清清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别动！”
小凤凰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疼痛，瞬间眼泪汪汪。
凌清清拧眉：“你伤口恢覆不是向来极快，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小凤凰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少女认真思考了一会，盯着他背后的伤口研究了好一会：“你的翅膀呢？”
“让我看看。”
小凤凰扭扭捏捏：“一定要吗？”
“少废话。”
苏霖左右张望一番，确认芦苇的高度能将他整个人遮挡以后——
金光闪烁，一对巨大的金羽凭空出现，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微微发烫。
凤羽早已不似以往的整齐光泽，布满了伤痕血迹，此时正微微蜷曲耷拉着。
凌清清这才看清，方才苏霖背后的伤口正是翅膀与肩背的连接处。
她下意识擡掌抚上，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如同电流从身体里穿过，小凤凰像下意识缩了一下，均匀地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凌清清似乎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碰到伤口了？”
小凤凰敛眸，异常的乖顺，摇了摇脑袋，满脸通红。
他害怕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此刻的情绪。
凤的背羽是不能轻易给旁人触碰的，在凤凰一族中丶只有伴侣……
对於凌清清的触碰，他并不排斥，反而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虽然凌清清平日对他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像对别人那样平易近人，但是——
小凤凰红着脸，撑地的五指不觉微微扣紧，他觉得他好像是有点喜欢……喜欢凌清清的……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凌清清饶有兴趣的模样，终於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那么，被凌清清摸一下是没关系的！
看着凌清清沈迷的模样，小凤凰喜滋滋，还好自己平日勤於保养，凌清清一定会喜欢他全天下最漂亮的羽毛的！
小凤凰的羽毛手感确实很好，形状锋利的外羽下是蓬蓬的绒羽，她附掌上去，指缝很快被暖烘烘的小绒毛填满。
从前苏霖每日用油脂羽毛，楞是将它们梳得金光闪闪，再加上油脂黏腻的香气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凌清清一向避而远之。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苏霖羽翼的模样，目光缓缓移下，当她看清羽尾华丽的图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凤？”
她只知这辈子的苏霖并非常人，大概是什么羽毛极其艳丽的飞禽，但也从来没有特意询问。
直到这次她在船上亲眼见到苏霖身后那道虚幻的凤影。
小凤凰骄傲地点了点头，但仍然不敢回头，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
凌清清却极是好奇：“原来这世上真有凤凰。”
当察觉到苏霖真身可能与鸟类相关后，她特地查阅了许多相关书籍，但猜来猜去，都没想到这一层，毕竟在凡间许多人眼中，凤凰一族早就灭亡了。
苏霖神情忽显落寞：“有的，但是只剩下我了。”
凌清清垂眸，忽然噤了声。
从前她虽一直不明这一世苏霖的来路，但对於他当初那一套落魄逃难的说辞并未有太多怀疑，从苏霖平日的各种行径来看，他确实像出身於富贵人家。
“不过——”少年话音一顿，转而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所有人都好吃好喝供着，事事也谦让於我，这么过得好像也不错。”
凌清清没有接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直接洞穿了他真正的情绪，苏霖不自觉躲避了她的视线，拿起地上的药瓶，递了上去，他耸耸鼻尖。
“凌清清，我够不到翼尾，你帮我上药呗？”
少女闭了闭眼，覆又睁开：“皮外伤是小事，我摸到你羽翼有几处断裂。”
小凤凰磕磕绊绊，到最后不由提高声：“所丶所以你刚刚摸丶摸我是看有没有骨裂？！”
凌清清很是不解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巨大。
“不然呢？”
她撸起袖子，一本正经：“虽然没有在鸟类身上试过，但平日经常替练武脱臼的师弟师妹接骨，想来也差不多。”
“这哪能一样！”小凤凰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嗷嗷着就要往芦苇丛里爬。
凌清清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一把扣在地上：“你的情况确实不多见，刚好我也很感兴趣。”
小凤凰眼皮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凌清清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她压根就没看上他举世无双的漂亮羽毛，就是单纯想拿他练手而已！！！
江岸。
静谧的芦苇丛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杀猪般的惨叫：
“凌清清，你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