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疯子
小凤凰朝窗外望了望, 一如既往是昏黑天幕，实在瞧不出如今是什么时辰，他出来似乎有一会了。
他收脚麻利地将死簿塞回了暗格, 蹑手蹑脚正准备折回去，突然看看方才自己翻进来的那扇窗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小凤凰闪身躲在帐后, 小心翼翼探出一只眼睛观察窗外的情况。
窗子被人轻轻拉开，很快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翻了进来，大概是极少翻窗不够娴熟的缘故，对方刚探进半个身子“啪”的脑袋着地摔了下来, 发出不小的动静。
苏霖：“……”
所幸书房附近并无巡逻鬼侍, 这一动静并没有引来旁人注意。
那小鬼费力地爬起身, 还颇为讲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揉着脑门踉踉跄跄地在书房中搜寻。
他动作极为笨拙, 一瞧平日就没怎么做过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时常碰到一些零碎物件。
场面一度惊心动魄, 惨不忍睹。
苏霖原本打算离开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好奇心作祟想看看这小鬼究竟来找什么。
他一屁股坐上帐后的一个大木箱, 神闲气定地抱臂看着小鬼似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绕了几个圈子，并不打算插手。
他喃喃自语：“死簿……”
“死薄究竟被藏在何处……”
小凤凰困得哈欠连天, 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他也来寻死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鬼好不容易开始研究起鬼城隍的书案，小凤凰甚是欣慰, 正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等他。
忽然门外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小凤凰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 下意识正准备逃之夭夭，却见那小鬼竟然还站在原地翻找。
“……”
“谁在里面？”
脚步声戛然而止, 有声音从苑内传来。
小鬼这才惊觉外面的动静，只见他动作一顿, 将手中的东西塞了过去，一时慌不择路。
在这般下去两人迟早被发现不可。
小凤凰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一个箭步上前，拍了拍小鬼的肩。
“……”
小鬼扭过脑袋，还不待看清苏霖的模样，就被他一道灵符击晕。
小凤凰麻利地扛起小鬼，反手将他按入木箱，而后一跃跳上了房梁，动作一气呵成！
吱呀——
书房大门被推开，一个鬼侍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番，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敢走进。
另一个鬼侍在苑中催促道：“快出来吧，平日无人会到这来，估摸着是城隍主大人的卷册堆积如山，不慎划下来了，快走吧。”
“行了，知道了。”
鬼侍环视一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转身又将门给合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声音。
小凤凰拍拍胸口，这才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他双腿一勾，从房梁上倒挂下来。
他打开木箱，摸了摸下巴，打量起箱中昏睡的小鬼来。
小鬼的身形看着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衣服应当是由丝绸所制，上面的刺绣极为细致，想必是出身哪个富贵人家。
身上没什么阴气，想必死了没多久。
小凤凰若有所思地盯着小鬼白净的面孔，回想着死簿上最近以来寥寥记下的名字。
他既入鬼界不久，想必道行也定是不足，无法遮掩生前死状。
苏霖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脑门，好奇不已。
可这小鬼身上怎么一点也没留下死亡的痕迹？
苏霖赶在晓蕓一行鬼侍女回来前，扛起小鬼吭哧吭哧地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见外面有了动静，小凤凰不带任何犹豫直接将小鬼塞进了床底，而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晓蕓浩浩荡荡带着一大批上菜的侍从，热情呼唤：“小姐，可以用膳了。”
小凤凰：“……”
苏霖原本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他们，可这次晓蕓却异常坚定，大呼“小姐你变了！”
小凤凰被她嚎得心里有些发虚，没办法周旋，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众鬼侍的推搡下走到桌前。
他干笑一声，指了指最靠前的一道菜，磕磕巴巴。
“这丶这是什么？”
晓蕓介绍：“油炒鬼蚁。”
“……那这个呢？”
“清蒸水蟑螂。”
“那道是……？”
“沙虫炖汤。”
“……”
“我今天胃不好就不吃了。”小凤凰“唰”地站起身，拔腿就想跑。
谁知晓蕓像是早有准备般，喊住众鬼，将他按回了桌前。
“……”
救命！
小凤凰又嚎又闹，使出浑身解数，终得以在“浅尝一口”的条件下打发走了这一众鬼。
他精心挑选，点中一道看起来稍微正常的菜式，谁知一入口便如烈焰在舌尖灼烧，险些让他灵魂升天。
小凤凰五官乱飞，辣得眼泪直飙，他慌慌张张寻到一口水缸，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脑袋扎了进去，看得众鬼惊恐不已。
“啊……终於走完了……”
听到院内不再有动静，小凤凰这才将脑袋从水里拔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心俱疲，他摸了摸红肿的嘴唇，心中悲愤交加。
凌清清究竟何时才来救他。
“你……不是这府上的小姐……”
正当小凤凰准备起身时，忽然听到屋内一道没什么底气的声音响起。
苏霖擡头一看。
方才被他塞在床底下的小鬼不知何时苏醒，此时正躲在门口，一手扒着门，怯生生地望着他。
以为苏霖没听见，
他又重覆道：“你是男子……不是这府上的小姐……”
小凤凰诧异不已，鬼小姐给的信物已经能以假乱真到他爹都没能分辨出的地步，这小鬼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他一副胆怯模样，小凤凰心生一计，故意沈下脸：
“你既知道我的秘密，不怕我捏碎你的魂？”
小鬼的魂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眼神依旧不住地往苏霖身上打量，最后落在了他怀中半露的一块令牌上。
谁知小鬼本还有些生怯的面孔突然变得生动起来，他高兴道：“你是阿姐的人？！”
苏霖被他问得二丈摸不着脑袋。
什么阿姐？
小鬼似乎放下戒备，飞奔着跑到他面前，指着他怀中的令牌，问：“是阿姐让你来寻我的吗？”
小凤凰顺着他的视线，一脸纳闷地抽出怀中令牌。
这东西不是当初三公主姜盈如派人送给他们入城之用的吗？
只是后来凌清清要将东西还给三公主，对方却一脸古怪，并没有收下，而凌清清也由此推测此物可能并非属於三公主。
小凤凰眼珠骨碌一转，盘腿坐好套起他话来：“你阿姐是谁？”
既是阿姐派来的人为何还要问他这些？小鬼被他的反问，弄得也有些迷惑：“阿姐就是阿姐，是朕的长姐啊……”
小凤凰瞳孔震慑，瞬间贴近瞅着他看。
小鬼被盯得背后发毛：“……”
半晌，他蹦出来一句：“你不会就是那个多日不朝见，什么事都不管的小皇帝吧？”
小鬼听了他的描述眉眼一弯，高兴道：“你真的认识我！”
小凤凰瞬间有些凌乱，一脸悲痛，伸手拍了拍他肩：“小皇帝，你什么时候死的？”
他们离开皇城应该没多久才是，还没查出什么名堂，小皇帝就这么死了？
小鬼撇撇嘴：“我才没有死，只是身体被夺，来这里已经很久了……”
小鬼告诉苏霖，他是皇族如今的皇帝，名为姜易，与长公主姜鹤仪是亲姐弟。
“那人抢了我的身体，但单靠自己的力量又无法彻底掌控躯体，便将我的意识与六魄赶了出来。”
怪不得。
小皇帝还未真正离世，身上自然也不会留有死亡痕迹。
“但那人说我很快就要死的，不如将身体借他一用。”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生前听人说只要将死薄上的姓名划掉，便可逃过死劫，我入城隍府便是为了这个。”
是他太笨，留在城隍府那么久，才寻到机会接近，而且找了半天也没能寻到。
“你身上有阿姐的令牌，你就是阿姐派来的对不对？”小皇帝满脸期待，“阿姐那么聪明，定是发现了我的异样。”
小凤凰挑了挑眉：“是三公主发悬赏令召我们入皇城的，来鬼界不过是阴差阳错，你皇姐应当并不知道你在这。”
不过……
苏霖低头望着手中的令牌，指腹在令上的纹路摩挲片刻。
传闻长公主一向瞧不起这位从民间寻回的三公主，常常对她嗤之以鼻。三公主向修真下达委托，但似乎对令牌一事并不知情，而他们能够顺利入城靠的便是长公主暗中赠予的这块令牌。
这事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苏霖收回思绪：“你口中之人是谁？那人为何又要夺你身躯？”
民间常有皇帝为真龙天子化身，受帝皇之气庇佑的说法，寻常妖邪应当难以靠近才是，极少会胆大包天，将目光锁定在皇帝身上的。
小皇帝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在某日突然抢夺了我的身体，将我的意识与六魄驱逐了出去。”
“我只知他要人，要很多很多的死人。”
虽然意识被驱逐离体，但小皇帝的三魂依旧留於躯壳，两人共用一体，正是因为如此他时常能察觉到对方的想法。
即便那些念头极是零碎，但其中透出的信息却也让人心生震撼。
小凤凰耸耸鼻尖，他从未见过皇帝，又怎能确认他话中真假，他手中没有证据万一是哐他的呢？
“我凭什么信你？”
“无论是阿姐还是三姐，你既入城一定是为石围天坑一事来的，对吗？”他似乎曾在那人零碎的记忆里见过这张脸。
小凤凰点头，确实。
“一年前，三万将士与无定门的方术士出城围剿石围天坑妖邪，便是他假借我的身体传下的命令。”
他闭了闭眼，颤声道，“石围天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凶兽。”
苏霖讶然擡眸，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是个疯子。”
“不折不扣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