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合
小凤凰被气得半死, 正要向人讨说话时，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身看了一圈。
“我们已经走出尸山范围了？”
凌清清怎么不早说？
就在这时, 暗河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异动，紧接着入口石穴顶端的巨石轰然落下, 泛起滚滚烟尘，一道怪异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人移来。
少女正要拔剑，擡头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桑时若……
而她身上还扛着一人，赫然是宋惯生。
两人先是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最后还是凌清清打破了沈闷的空气。
“你怎么在这？”
一提到此事, 桑时若便一肚子窝火, 那鬼童子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将两人带到了这石围天坑,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 水鬼已经开始涌入河道。
原本她想着宋惯生这一魂上次既然能击退水鬼王, 想必对付这些小鬼也是绰绰有馀, 谁知他前脚刚信誓旦旦说要歼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水鬼，后脚使出两道雷法就晕了过去, 最后一次还砸偏了地方，险些将两人一起活埋。
若是平日, 桑时若一人早就跑了，可这次她突然像是良心发现一般，生拉硬拽地拖着宋惯生跑。
见苏霖傻站在一旁, 桑时若像是默认了什么, 一把将宋惯生推给了他。
末了，还不忘拍拍身上的浮灰, 补骂了一句：“没用的男人。”
在宋惯生即将俊面落地的一瞬间，小凤凰手忙角落地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显现将人勒窒息。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桑时若好像连他一块给骂了。
天坑因水鬼涌入内如今已呈一片混乱之势。
小凤凰摸了摸几乎已经空荡荡的气海，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日他为给凌清清顺经脉，早已将积攒的灵力耗了个干净本以为很快就会恢覆，哪知几日都没有动静。
凌清清手握衔云，气势如虹！一剑横断前仆后继的水鬼！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最后散作齑粉。
桑时若也不甘示弱，翻转手腕陡然刺向身侧的水鬼。
因为宋惯生清醒之前已经堵住了半个暗河入口，水鬼涌入的速度也随之变慢。
只要水鬼王不现身，单靠凌清清桑时若二人应付起来并不算难。
可问题在於这水鬼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尽管放缓了速度，但依旧没办法一次解决个干净，这么下去两人的灵力迟早会耗尽的。
小凤凰伸长脖子往暗河入口那里看，堵住洞口的碎石隐隐有了被击溃的痕迹。
几只落单的水鬼察觉角落里的两人，快速逼近，苏霖回头看了看身侧昏迷不醒的宋惯生，又看了看周围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当即翻身捞起他的佩剑像是敲地鼠一般，不由分说“哐啷”一声地朝水鬼脑袋上砸去。
小凤凰左躲右闪，不经意间还踩了宋惯生几脚，对於手中的剑，他很不满意：“什么破剑那么沈，一点也不趁手，还没人家锅铲子好用。”
宋惯生的佩剑“长衡”是千年玄铁所炼，极为罕见，若是他有幸听到小凤凰那他最宝贝的灵剑和锅铲子相比，定会气得吐血三尺。
小凤凰丁零哐啷地锤完周围落单的水鬼后，忽然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好奇地朝一只被他击散的水鬼那看。
黑色的雾气贴着地面迅速朝水鬼不成形状的身躯靠拢，隐隐显现出了轮廓。
眼看水鬼聚形即将完成，小凤凰“啪”地一脚给它踩散，然后站起身对凌清清道：“这些水鬼打散后还会聚形！”
凌清清此时也有所察觉。
虽然早知水鬼为怨念所化，只要怨气不散，它永远无法消失，但没想到它们聚形的速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兴许是此地距离它们尸骨太近的缘故。
无法杀死，那只有封印了。
凌清清回头去看桑时若：“你有多少把握能封住它们。”
桑时若一剑扫断水鬼头颅，回头没好气道：“没把握。”
凌清清像是听不见一样：“以天地六合乾坤可以镇住它们。”
桑时若：“不会，没见过。”
凌清清肯定：“你见过。”
桑时若反问她：“你又怎么确定？”
“因为那本书我去藏书阁借阅过。”
“……”桑时若一时语塞。
初入云行宗时，她满心傲气想与凌清清一争高下，凡是凌清清借阅过的书册，每一本她都会借来翻看研究。
凌清清看的书除却常规的剑谱心法外，又乱又杂，再加上她阅读速度极快，为了追上她，桑时若时常挑灯夜读，看到两眼发黑，开始怀疑人生。
她自以为这种小心思被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不承想凌清清原来一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
最初藏书阁管事并未规定借阅的书册必须自行归还原位，只需要放在台前，会有专门弟子整理放还，但凌清清一直有自己归还的习惯。
可后来不知为何，她也将借阅的书册放在台前了。
那时的桑时若并未多想，只是觉得这般对她来说倒是方便多了，无需再偷偷摸摸问值守弟子凌清清归还的到底是哪一本。
可如今回忆起来，只怕是她故意为之。
桑时若瞥开眼神：“你自己为何不去。”
凌清清坦然道：“那本书我研究了数月也只懂了些皮毛，符术非我所擅长，在这方面我的天赋远不及你。”
桑时若袖下指骨不禁攥紧。
这些话凌清清曾经也对她说过，她心里又何尝不知，可桑家主修剑道，她想要那个位置，哪怕是再厉害的符术天赋对她来说也是无济於事。
她不敢回应凌清清，更无法轻易割舍自己多年来苦修的剑道。
可是……
“最多只有三成把握。”桑时若闭了闭眼，轻声道。
凌清清将她方才内心挣扎的模样收进眼底，听到那声回答后，她神情一松，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桑时若立刻后退两步，浑身不自在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桑时若轻哼一声：“若是真修符，我这辈子才怕是郁郁不得志，含恨而终！”她嘴上虽不留情，但依旧将长剑收回鞘中。
凌清清一跃而起，踏上石壁，挥剑斩向前仆后继的水鬼！强大的气劲生生将周遭的水鬼撕裂干净。
她以剑气强行为桑时若清理出一片空地。
桑时若抓准时机，祭出一串符文，她陡然转身，五指在空气中猛地一抓，符文瞬间连接成一道半透明的金色锁链将众人与另一头分隔开来，紧接着她左手并指夹符，双手在胸前飞快结了一道印，狂风霎时冲天而起。
“六合起！”
两道金光如流星般相互交织着腾上半空，猛烈相撞！
轰——！
一道巨大的金红乾坤阵法顺势浮现，可一角的符文却略显黯淡。
凌清清见状，心念一动，灵力顷刻注入衔云，长剑犹如利箭般追去，不偏不倚正中符眼！
空中飘浮的符文唰然一亮。
桑时若诧异回头，却见凌清清朝她微微颔首：“只懂些皮毛，所幸记忆力不错，记了个大概。”
“……”桑时若扭过头去，显然不信凌清清的鬼话。
符术种类众多而又繁杂，不似剑术炼器各有体系。
六合为离火，是祭阴所用，本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符阵，乾坤为网，天地为牢三种毫不相干的符阵叠交，用来镇压水鬼确实有可行之道。
若非是将符术融会贯通，只怕根本想不到这一步。
略懂皮毛？
桑时若意味不明地望了凌清清一眼。
也不知她的皮毛到底厚到何种程度。
有了凌清清的剑气坐镇，符阵很快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洞口碎石终於不堪重负，水鬼犹如决堤般奔腾涌入。
却无一例外被裹挟入阵中，不得动弹。
桑时若眼神暗下，此阵的威力确实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或许一开始她的选择修剑就是错的。
可是，她别无选择。
她与凌清清所求不同，她是个俗人，做不到像凌清清那般胸襟宽广，心怀天下大义。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庶女走到今天，她有野心，她生来便是为名与权。
源源不断的水鬼涌入符阵之中，爆发出凄厉的哀鸣。
凌清清观察着周围的状况，修补着金圈薄弱的结界，维持屏障稳固。
小凤凰拖着宋惯生从石缝后钻出脑袋，朝凌清清这张望了一番。
从河道内涌入的水鬼越来越少，似乎即将被清理干净。
就在苏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拉起宋惯生一只胳膊准备扛着他跑去凌清清那时——
砰！
只听一声巨响。
天地仿佛都要被撼动，一只身形比寻常水鬼大上数倍的怪物忽然从河道口处挤了进来。它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抵达符阵边缘。
桑时若脸色骤变。
“不好！凌清清，若是让他进入符阵，阵法立马就会崩散！”
她话音刚落，便见凌清清的身影从她眼前瞬间掠去。
此时衔云融入符阵，无法调动，少女陡然转身，调动全身灵脉之力聚形，她於虚空间一寸寸抽出一把透明长剑！
凌清清厉声呵令：“绞杀！”
剑身陡然暴起一道白光，幻化作无数道丝线瞬间蜿蜒盘旋上怪物的身躯！
随着凌清清一声令下，丝线顷刻间收紧，怪物的身躯瞬间碎散而落。
还不等桑时若松口气，无数与那怪物形貌相仿的诡异黑影鱼贯而入。
凌清清愕然擡眸，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朝河道外看去。
明明……进入石围天坑开始就没有感受到这些怪物存在的。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凌清清骤然回想起了当初云行宗上莫名出现的凶兽。
……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此时桑时若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阵外水鬼所剩无几，她本想收阵再做打算，可一道莫名横生的阻力，让她根本无法收阵。
再这样下去，她的灵力迟早被消耗干净，而符阵终将溃散。
凌清清疾风骤雨般的剑势，疯狂朝这些突如其来的怪物砸去，可依旧於事无补。
这些怪物比起水鬼更为难缠。
桑时若灵力几近干涸，已经遭到反噬，猛然呛出一口鲜血来。
小凤凰见状，心中焦灼万分，他屏气凝神想调动点东西出来，可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天了，灵力也不至於一成也没有恢覆。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宋惯生的身上。
小凤凰一咬牙，揪起宋惯生的衣领，疯狂地来回摇晃，凑上他耳边嗷：“宋大少爷！！！起床啦！！！再不醒，咱们都完蛋啦！“
宋惯生的身体自被另一魂占据以后神识一直陷入昏迷，等到那一魂忽然退下，他的意识才一点点重新掌回身体的控制权。
苏霖唤他时，宋惯生其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彻底苏醒还需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
昏昏沈沈的宋惯生猝不及防被小凤凰吼了一嗓子，差点耳膜穿孔，漂浮的意识猛然坠回身体里。
“……”
哪个王八蛋……
宋惯生痛苦地揉了揉耳朵，一睁开眼便见，便见苏霖风风火火扛着他的剑跑了。
跑了……
跑了？！
宋大少爷失神片刻，陡然惊醒，怒道：
“你拿我剑干嘛？！”
长衡剑在他眼中宛若珍宝，在苏霖眼中却还不及锅铲子。
“你醒啦？”听到身后宋惯生有气无力地怒喊，小凤凰欣喜回头。
“……”
“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醒不了。”小凤凰“蹬蹬蹬”地又跑回来，郑重其事地将长衡还给他，指了指凌清清桑时若的方向，急切催促：
“楞着干什么呀，快去帮忙！”
此时的宋惯生还不能完全控制好肢体，糊里糊涂被苏霖推着走了两步，最后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栽倒。
小凤凰见状，立刻翻脸不认人：“没用的东西。”
宋惯生吐了一嘴泥灰，擡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虽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处，但看到此时的情景心中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此时凌清清与桑时若与他们还有些距离，想必之前苏霖一直带着昏迷的自己躲在两人后面。
说他没用，只怕他们两人此时半斤八两罢了
小凤凰假装看不见宋惯生质疑的视线，蹲身拉他起来：“要不你还是借一点灵力给我吧。”
宋惯生为人虽有些莽撞，但也知此时不是与苏霖争辩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气海丹田。
最后他将脑袋往边上一扭，闷声道：“没有。”
小凤凰闻言，立马撒手，宋惯生一个踉跄险些又跌倒在地。
“你……！”
宋大少爷气不过，猛然擡眸，却见小凤凰满脸嫌弃。
“算啦。”
少年摆摆手，一边往外跑，一边蹦跶着从袖子衣兜鞋底里摸出零零散散几张符纸。
“……”
“你在这好好待着吧，我要去找凌清清啦。”
“……”
小凤凰从身上摸出仅有的几张符纸对於此时的境况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很快，苏霖身上的符纸就被烧干净了。
宋惯生在地上躺了好一会，这才勉强回过神，拖着长衡剑去帮桑时若固阵。
少女左手灵剑重聚，纵身就要向怪物刺去，谁知眼前的怪物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个刹步急转，陡然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凌清清先是楞了片刻，旋即擡眸朝怪物疾奔的方向看去。
她在怪物践踏的混乱中看见一道极为显眼的身影。
“你们讲不讲道理，别踩我脸啊！”
“你们从哪里爬出来的，身上也太臭了吧，离我远一点啊啊！”
少年手无寸铁，嗷嗷叫着躲避攻势，摸爬滚打，满身狼狈，一边跑还不忘指着它们骂骂咧咧。
这些怪物的视线退化，对声音却极其敏感，小凤凰咋咋呼呼那几嗓子，反倒将怪物都引他那去了。
“……”
小凤凰在前面夺命狂奔，怪物成群追赶，凌清清见此，只能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提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