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过去
原以为第二日一早离开已是太过匆忙, 可一场变故横生,逼得句容不得不提前离开。
老宗主的尸体半夜再次惊变,比当初所见, 实力更为可怖。
数名弟子被重伤,宗主宋茗为救人, 更是被老宗主生生剜出心脏,当场暴毙!
在场众人这才意识到,当初句容一人负剑下山要面对竟然是这般恐怖的存在。
云行宗上下乱成一团,恐惧在众人心底无限被放大, 犹如无数双手拖拽他们的双腿, 无人能动弹半步。
等到句容赶到为时已晚。
几名长老联手竟不敌老宗主一人。
眼看平日里一名名与他亲近的师兄弟接连横死在自己面前, 就连宋茗师兄也……
句容看到平日里那个温润儒雅的青年胸膛暴露出一片血窟, 鲜血汩汩淌下, 他双目无神, 跪倒在还未出鞘的剑前, 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心中悲痛不已。
“宋茗师兄!”
……
亲眼目睹师兄被杀的全过程,周不瑾的脑子已成一片空白, 身体因为恐惧猛烈地颤抖着,他目光涣散, 冷汗浸透了后背,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记忆中眉目间总是含着严苛与慈爱,含着对调皮捣蛋丶将云行宗上下弄得鸡飞狗跳的弟子们的无可奈何……
可眼前的人面色僵白, 神情空洞, 充斥着凶煞之气。
他不是师父……
他不过是偷了师父身躯的怪物!
周不瑾手背青筋暴起,嘶声拔剑:“把师父还我!!!”
千钧一发之际, 老宗主握掌反扣住他的长剑,当胸一脚将他踹至丈外。
砰!
骨裂与石崩声几乎同时响起!
老宗主拖着一把青铜巨剑朝着倒地不起的周不瑾步步逼近, 剑尖贴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仿佛宣示着他生命倒计时。
“咔丶咔丶咔——”
句容的心下一沈,飞身上前,脱口喝道:“玉清·亢金龙!”
他挥手一扬,一道剑光陡然爆起,轰然巨响震动天地,剑锋径直朝老宗主刺去!
老宗主似乎有所察觉,蓦地擡头。
噗呲——
须臾间,长剑刺穿了他眉心头骨,将他钉於山壁!
周围一片死寂。
直到一个清脆的丝线断裂声响起,老宗主的身体犹如断线木偶般摇摇坠地。
句容松下一口气。
师父的识海早已炼化到容纳天地灵气的地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体内的“第二灵根”,看来傀儡丝也在此生根了。
他踉踉跄跄走到师父身前,望着师父灰白的瞳仁,伸手替他合上了眼。
他颤抖着双手,将那柄染血的长剑拔出。
“对不起,师父。”句容小声道。
“嘭——”
一道突兀的声响却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
“句丶句容你……”
青年蓦然回头,瞳孔中倒映出少年张云静惊愕的面孔。
“你……”
世人都说外界的祸乱是因师兄和那妖女而起,可他不信。
那妖女虽然嘴巴毒了些,时常捉弄他,讨人嫌以外,但其实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堪,即便看到师兄为她放弃宗主之位后,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只是他们骂妖女可以,骂师兄绝对不行。
师叔师伯不肯告诉他师兄到底去了何处,连那妖女也瞒着他,少年张云静便提着剑下山一边寻师兄下落,一边到处教训那些说师兄坏话的混蛋。
张云静是个路痴,背着一把剑越走越偏,一头扎进了大山。直到昨日大师兄传信给他,他这才知句容师兄已经回门,他心中不知到底有多欢喜,立马就往回赶,半刻也不曾休息,就是为了能够尽早见到他的句容师兄。
谁知,却让他满心欢喜地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残肢断臂,血沫飞溅!
他亲眼看到他的句容师兄,一剑贯穿了师父的头颅!
此时的句容不知到底该如何解释,转身仓皇逃离。
而张云静在云行宗整整待了七日,为诸位师兄守丧,又将师父重新入葬,头也不回地便下山了,从此也再无音讯。
……
张云静的胸口剧烈起伏,声嘶力竭,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胡说!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云颐子垂下眼帘:“我今日前来特意带了显形香,你若不信,亲自问你周师兄便是。”
“周师兄……”张云静狂躁的神情忽然平覆下来,他抱头低声喃喃,“对,周师兄。周师兄他从不说谎,我信他……”
因为凌清清的坚持,两人一直躲在不远处并未离开。
小凤凰还是第一次见显形香,他伸长脖子好奇地看过去,这外观似乎与寻常的香并无什么区别。
云颐子点燃香柱,将它立於地面很快白烟袅袅升起,半空中一人的身影随之出现。
“是他?”
凌清清视线移了过来,诧异道:“你见过?”
小凤凰嘿嘿笑了一下,抓了抓头发:“之前误入后山碰到过这位长老。”
“那后山怪安静的……”
“周师兄。”
自下山以后,张云静便再也没见过师兄了。
他拨开面前的头发,连滚带爬,跪倒在显形香前。
“周师兄,我是云静,我是张云静!师兄可还认得出我?!”
男人透过显形香,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孔,最后点点头。
“师兄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怪罪我当年不辞而别……”张云静慌乱地上前两步,伸手想去碰他,可抓住的却只是一缕白烟。
男人眼角湿润,张了张嘴,却听不到半点声响,他又摇了摇头。
小凤凰凑到凌清清耳边轻声道:“那位长老好像不会说话,赶我走时都是比划手势……”
云颐子长叹一声:“周师弟被毒哑了。”
张云静兀自睁大眼,
他记得周师兄心直口快,性子开朗,常喜欢与人蹲在剑堂前唠嗑,为此还挨了剑堂长老不少骂。
究竟是哪个歹人要害他至此。
“究竟是谁?!”
“他自己。”云颐子眼皮颤了一下,目光透过显形香的朦胧雾气落在眼前这个安静的男人身上。
时间洗去了男人眉目间的锐气,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无面客周不瑾,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孤守后山的哑巴长老。
“这件事是我多年以后再回宗门后才知道的。”
“当年关於师父的事情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不少外人伺机潜入云行宗,欲图寻到蛛丝马迹,周师弟唯恐自己不能替师父掩盖这件丑闻,饮下了哑药,请命去守了后山。”
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
“怎么会?!”
张云静蓦地擡头望向他,却见周不瑾冲他点头。
周师兄哑了……
师父死了……
大师兄也死了……
而他最恨的句容师兄却说这一切并非因他而起。
他们都不知道他是凭借着多大的恨意才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如今的他就是为报血仇而存在的。
那他该恨谁?!到底该怪谁?!!!
多年坚守的信念如洪水决堤般登时崩溃,张云静匍匐跪地,双肩猛烈颤抖。
“哈哈哈哈哈——”
诡谲悲戚的笑声如鸷鸟般在半空中盘旋回荡,小凤凰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怪不得在云行宗时他便发现师父虽然整日无所事事,但也只有武昭长老时不时骂他两句,但也不会真正强求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极为包容,大抵是因为歉疚……
想到这里,小凤凰神情忽然有些落寞,就像当初在天界时的他一样。
老宗主惊尸如若败露,云行宗千百年的清誉恐将毁於一旦。
两百多年前仙门至尊勾陈宫的隐没就是最好的例子。
句容身上背负的,不仅是老宗主声誉,更是关系到云行宗的生死存亡。
显形香燃尽,周不瑾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云颐子扭头一看,发现凌清清苏霖两人正趴在不远处偷看,正想招呼他们赶紧离开。
突然——
凶剑甩尾而出,逆流腾起!
张云静不知何时站起身,浑身被黑气浸染,他双目赤红尖啸着持剑朝云颐子劈斩而下!
他出手极快,凌清清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便见张云静已至师父身后。
“百川,剑来!”
眨眼间,一道剑影凭空出现,挡下了张云静的凶剑。
云颐子眉心皱起,盯着他的眼睛。
“入魇了?”
他一脚踏出山壁,手中的灵剑褪去周身的虚光,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剑柄处赫然刻着篆文——“百川”。
凌清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的佩剑。
从前,师父指点她剑法时从来都是随手折根竹条丶花枝,或是使弟子习用的木剑,她几次想偷看师父的剑,都被他找各种理由打发走了。
世人皆知神兵“百川”是天下剑句容的佩剑。
师父藏剑多年。
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张云静紧随着云颐子的动作尾随而至,剑锋淬着铺天盖地的杀意与怨恨,一剑刺向他的喉头。
“锵——”
云颐子握剑迎面与他相撞!两剑相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失控的张云静犹如深渊中濒死挣扎的野兽,他疯狂地砸剑而落,剑气震荡引得山壁碎石纷纷滚落,脚下土地也应声迸裂。
他面孔变得越来越扭曲可怖:“杀了你!杀了你!”
此番场景饶是云颐子也觉得万分棘手。
他观察到张云静所用剑法并非云行宗所学,而是一种极为诡异邪门的禁忌剑术。
究竟是什么时候……
张云静的招式越发刁钻凌厉!
几次过招中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臂。
云颐子盯着左臂血痕,眼神微沈,他抿唇低声道:“云静师弟,对不住了。”
不等张云静再一次扑来,云颐子的动作比他更为迅速!
“天罡·法天象地!”
沈寂多年的百川发出激颤的剑鸣!
千万金光从天穹之上迸射而出!数道大小各异的繁杂法阵层叠出现於半空,符文漂浮旋转!
方圆数丈内的空气仿佛被凝滞,凌清清不可控制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