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煜均朝自己笑出声,蹲下身询问:“你又没事吧?”
又?念逅默不作声,他倒也不必提醒,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摔了两次吧。
这回算是丢脸丢大发了,不过还好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念逅转转眼珠,现下疼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要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绝不能第三个人知道。
“你,能保密吗?”她扭扭捏捏打探着。
蒲煜均咧开嘴,笑得灿烂,点头示好。
过了会儿,他说:“要不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念逅本想拒绝,但脚踝的撕裂感让她妥协了。被蒲煜均一路半搀扶半单腿跳着,念逅走得很累。
幸好的是,班级在二楼。
一路走走停停,蒲煜均跟着自己的步伐,没有半分不耐烦。与开学时说自己像麻雀的他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念逅忽地想,这个人本性是不坏的,或许只是嘴有点欠。
在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幸亏只是扭伤了脚踝,没伤到骨头。
蒲煜均搀着自己走出医务室,假期的校园空荡荡的,操场都没什么人。
两人走着,相顾无言。
念逅看着他一副想开口的表情,轻笑一声,“蒲煜均,你板书不是还没写完吗?要不你先回去?”
蒲煜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质疑,“可你,能行吗?”
念逅笑着点头,笃定道:“都没骨折,慢慢走还是能回家的。”
蒲煜均没回话,手揣在校服衣兜里,向前迈了几步后又停下,回过头看着还在原地的念逅,“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你的板书不是还没写完吗?”
“送你回去后,我再回来写就是了。”
风起地不合时宜,念逅瞧着他,满脸写着不许拒绝这几个字。
她笑了笑,跳到蒲煜均跟前,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我们交个朋友吧。”
蒲煜均困惑:“我们不一直是朋友吗?”
他这话……哪有朋友指桑骂槐的。罢了,看在他送自己来医务室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虽然他傲得不可一世,但总归是个好人,算是自己以前看走眼了。
念逅歪了歪小脑袋,眼珠转了转,“反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蒲同学。”
后来,念逅和蒲煜均的关系缓解了不少。惹得杜佳佳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念逅只说这是个秘密。
蒲煜均也遵守承诺,守口如瓶。
再后来,念逅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蒲煜均时,杜佳佳就更看不懂了。
在她看来,蒲煜均总是冷冷地,被动接受念逅的好意。哪为啥自己姐妹还要热脸贴冷屁股呢。
再再后来,她与念逅因为蒲煜均的间接原因,传纸条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害得她俩罚站了一节课。
连吃午饭的心情都没了,杜佳佳终于耐不住向念逅吐槽:“念念,你把蒲煜均当朋友,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今天要不是他,咱俩也不会在全班面前丢脸。”
念逅眉头微蹙,撅着嘴,“可他人挺好的,他可能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吧。”
见念逅还在替他辩解,杜佳佳一听火气便上来了,“他要是人好的话,也不至于把那纸条扔得比天花板还高吧,这不是存心的吗?”
念逅挽着杜佳佳的手,安抚她的怒气,“佳佳,你太夸张了……”
不巧的是,对话进行时蒲煜均从两人身旁路过,念逅注意到他,拽了拽杜佳佳,“万一他不是故意的呢?我去问问。”
“蒲煜均,”念逅叫住他,唇角轻陷,“你干嘛在纸条上留那句话呀?”
蒲煜均诚挚地对上她的眼眸,薄唇轻启,冷漠又淡然,“实话实说。”
念逅的笑容僵在半空,她尬住,“其实你想还我们纸条,也不必扔得那么高……”
没等自己说完,蒲煜均打断她的话,“上课传纸条本来就不对。”
正确的话从他口中也变得凉薄了几分。念逅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想起初见时的不悦场面,她顿时怒火中烧。
对杜佳佳吐槽,“佳佳你说得对,他就是存心的!也不知道他傲给谁看,我又没欠他的钱。”
他们的关系再一次变得剑拔弩张。但蒲煜均好像并不在意,这让念逅更加生气。
这事发生不久后,便迎来了四中的五十周年校庆。记得校庆典礼当天,念逅和杜佳佳拿着板凳去操场开表彰大会。
一个班级分男女只坐两列。念逅不幸地排到了蒲煜均身旁,她连忙抓住杜佳佳,以跑腿一个月贿赂,和她交换了位子。
蒲煜均坐在了她的右后方。
从小到大,表彰大会就一直与念逅无缘,每次参加这种会议,她除了鼓掌就是在发呆,很是无聊。
奖学金一二三等奖都念完了,只剩下特等奖。
念逅知道蒲煜均一直是第一,但是当教导主任在台上念道他名字的那刻,她还是恍惚了。
蒲煜均从自己身后起身,揣着衣兜昂着头,跨越偌大的操场,三步并作两步跨着台阶而上,他来到台前站定。
念逅的视线在他身上久久停驻,那一刻她第一次明白书上所讲的意气风发该是什么样子。
是肆意,是青春,是正当年少。
表彰大会后,念逅又缠上了蒲煜均,问东问西。她也想要像他一样,站在讲台上一回,哪怕是撞大运地一回。
蒲煜均对她的问题,总是不厌其烦地解答。问的问题多了,念逅这才知道他虽然看上去傲,但对知识很谦逊,如同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念逅也因为努力,成绩渐渐浮到了上游,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进展。
学习变好了,但生活却狠狠出手,给了念逅一记痛苦的耳光。
某天放学回家,念逅也忘了具体时间,只是模糊地记得是在高一暑假前几个月。
锁芯转动后,念逅打开门,家里的一切刺痛着她的眼。
地上洒落着各色的颜料,白色的墙灰也掉下来,好几副父亲的画作被撕毁,扔在了颜料上。
念逅怯怯地进门,环看四周后,发现屋内安静得出奇,家里没人了。
她浅浅叹了声,埋头收拾起来。
不用多想,大概就是念母又以念父只会画画为由,挑起了一场战争。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已经免疫了。
拿着平铲小心翼翼在白色瓷砖铲掉五彩斑斓的颜料,时不时再用抹布擦拭,念逅闷头干着。
忽然身后传来阵阵呜咽声,念逅停下动作拍拍手站起身,她循着声音找去,满心疑惑。
这个时候家里怎么会还有人,往常父母都是扔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她,基本都要到晚上才会回家。
呜咽声好像是从自己房里传出来的,她赶紧打开门,撞见念潜靠坐在门边,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似在无声地痛哭。
念逅见状蹲下,摸摸他的脑袋,“多云,你怎么来了?”
念潜比念逅小整十岁,刚上一年级,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屁孩,因为家里只有两室,所以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
念潜委屈地抬头,看见念逅就抱上去,无声地哽咽换作了语无伦次的嚎啕。
“姐……姐姐,爸爸妈妈……吵……架了。”
念潜好像从来没见过父母的战争,这也是念逅一直不许他住过来的真正原因。她轻轻拍拍念潜的背,温柔安慰着:“没事,哪有大人不吵架的呀,多云不是生气了也会跟爷爷奶奶吵吗?”
念潜在她怀里渐渐哭声小了许多,他嗦着鼻涕,哽咽地看着自己,手足无措,天真的眼光夹带着对未来的担忧,“姐姐,爸妈会离婚吗?”
念逅拍背的手顿在半空,无措地笑笑,又继续拍着,“不会的,多云。”
“真的吗?”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念逅哼着歌儿,将怀里哭累了的小孩哄睡着。又拿着平铲和抹布收拾起残局来,弄好一切后,晚饭时间到了。
父母还是没有回来,念逅熟练地从冰箱下层掏出速冻水饺,先哄着念潜吃完睡下,又硬逼着自己吃下。
她目色空洞地望着那碗饺子,强烈的生理反应让她干呕了几次,她更尝不出味道。
碗里空了后,她机械地弯弯嘴角,自言自语安慰道:“嗯,吃完了,吃饱算数。”
开灯将这次月假的作业摆出来,念逅想用作业麻痹自己的担忧。很快夜深人静,窗外居民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她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念潜,捻捻被子。
她走到漆黑的客厅,呆坐在沙发上,想起以前父母吵架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心中不免起了层担心。
念逅抄起沙发旁的座机,按下念父的手机号,无人接听。她彻底慌了,准备拨念母的电话。
这时门开了,楼道里微弱的亮光照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念逅回头看见念父打开玄关的灯。
念父耷拉着肩,丧丧的,见着自己又立马惊慌地笑起来,掩饰起失落,“逅逅,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爸。”念逅走到他身边,慌张无助的神色望着他。
他就像是明白念逅要说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爸妈没事的。这么晚了再不睡就要长不高了。”
念逅担忧地瞧着他,却也不敢开口,只好回卧室睡觉,整夜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念父做好早餐便把自己关进了阳台,一如往常。念逅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安抚念潜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这个事,念逅上课也心不在焉。自然地成绩意料之中下滑了,比之前还要再差一个水准。
念母本就强势,看着念逅一脸丧气的模样,像极了她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雨夹雪!你以前成绩也没这么差!好不容易前段时间有点起色,现在又变差了,你怎么跟你爸一样没出息啊!”
念逅不敢反驳,因为成绩下滑这件事本就是事实,没什么好辩驳的。
可她实在堵得慌。
念母骂完了自己,又转过头骂念父。
念母:“都是你,天天画你那个卖不出去的画,你看现在雨夹雪都学着你不上进了!”
念父:“你说我?那你呢!除了谈生意就是在谈生意的路上,逅逅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你有关心过吗?”
又是这套说辞,念逅这些年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郁闷的她趁着父母吵架的档口跑了出去,外面新鲜的空气让她松了口气。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洄河边,站在河滩踢着碎石子,喃喃自语,“没出息,没出息,爸爸画画那么好看才不是没出息呢。”
“念逅?”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念逅回过头,看见穿着休闲装的蒲煜均走到自己面前。
他不穿校服的样子,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问:“你怎么在这?”
蒲煜均散漫地,“我来散步。”
“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念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散步是独自一人的。
蒲煜均走至河边,“我爸妈不在榆南,我一个人住。”
“你不害怕吗?”念逅继续问。
蒲煜均回头瞧她,勾了勾唇,好似对念逅的问题不解,“我平常都住学校,为什么要害怕。”
说罢,忽然没由头地,“会打水漂吗?”
念逅摇摇头,蒲煜均捡起河滩上的几粒石子,斜着手用力扔出去,石子在河面上划出几道涟漪,最后落入河心。
“六个。”他回头,朝着念逅昂头,看上去颇为得意。
念逅瘪瘪嘴,他总是这样,傲气中带着点幼稚,像个小孩子脾气。
“其实你可以把石子当成烦恼,使劲丢出去,很解压的。”蒲煜均走到自己跟前,将一粒碎石子递到面前,温和而笑,“试试。”
月色朦胧,照得水面波光粼粼。霎时间,念逅忽觉,蒲煜均眼眸闪动的真挚,就像洄河,泛起了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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