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昆仑难,难于上蜀道。漫山覆盖的都是皑皑白雪,一眼望不到尽头。整个昆仑山已经和天交融,天仿佛就压在头顶。山路早已经被雪淹没,就算是昆仑山脚下的牧民猎人都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出门。
积雪早已经淹没了佘逐末的腿,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何况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但是他没有停住向前走的脚步,哪怕是掉入雪坑也不能够让其停下步伐。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继续向前走,他的使命就是找到神医馆,找到南仙翁救治袁崇焕。
佘逐末已经被锋利的山石割破了衣衫,划伤了手,刺破了腿,血就沾湿了衣服。他却咬着牙没有停下脚步,疼痛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他随手抓一把雪放在被割伤的地方,来减轻疼痛。
佘逐末想起那鹿袄后生给他的回元丹,心中虽然仍存疑虑,但是却又不自主的就将它吞进肚中,顿感一股暖流从丹田传遍全身,令人神清气爽,手脚却感到一丝丝暖意,就连腿脚伤痛都感觉不到了。
有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川终属楚。
苍天也许真的有眼,功夫真的不负有心人。
一块巨大的山石就像是人伸出的舌头横亘在两座山峰交汇的避风处,山石巨大,上面却有几间简陋的房舍。房屋并不大,东西两间小厢房,一段枯树枝连成的篱笆墙,一个简单的木栏门连在篱笆墙上。
雪也早已经将这几间简陋的房屋融汇在群山中。
小屋已经被雪覆盖着成了白色,院中却连一点雪都没有,显然是有人已经将此清扫过的。西厢房门前堆着一个大大的雪人,两颗黑炭就是雪人的眼睛,一根胡萝卜如它长长的鼻子,一片橘子分明就是它的嘴唇。这分明就是扫净院中积雪堆积而成。
佘逐末看着院中雪人,不禁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冬天雪后自己到院子里堆雪人。
小院中间的地面却画着一个阴阳八卦图,一个大大的铜鼎香炉就放置八卦图中心,香炉中还有清香袅袅。
佘逐末站在小院外,轻轻的拍打着身上挂满的雪,他要将一切痛苦和疼痛都拍走。他并没有冒然的推门而入,对着屋内喊道:“敢问家里有没有人?这里可是南仙翁的神医馆?晚辈十三楼佘逐末受故人之托,前来此地寻访南仙翁。”
许久都没有人答应。佘逐末又喊了几遍,但是仍然没有人应答。
佘逐末叹一口气,心道:“香炉中清香袅袅,院中没有雪花,雪人却立于院内。这分明是有人在,但是为什么又没有人应答呢?莫非主人还在熟睡?”
他转眼看一下白茫茫的昆仑山,难道说院中的人还会出门吗?他纵眼望去,雪地上并没有任何脚印,莫非都已经让雪覆盖了?
他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世间又有几人能像自己一样傻,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跑到昆仑山。他心生疑虑,见天色已经开始要暗下来,自己却没有栖身之处,便轻轻的推开了栅栏门,走进了小院。
佘逐末就站在院子里,他将那个中年汉子轻轻放下,让他斜倚在香炉旁边。他仔细看着小院中简陋的房屋,正屋三间用石头垒砌而成,为了防寒,那扇小窗也已经用茅草遮死了。
两扇木门虚掩着,门上贴着门神和字画。一副颇有意思的对联悬挂在门框上,上联是“盗者莫来道者来”,下联是“闲者莫入贤者入”。对联字迹如龙飞似凤舞,但却遒劲有力,书法浑然天成,与昆仑山合为一体。门楣上却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的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楚了。
东厢是一间用茅草搭建的小屋,门上却挂着一把大大的锁。西厢共两间,一间的屋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烟囱,那应该就是厨房。另一间木门紧闭,却不知何用。
佘逐末轻轻的走近三间正屋,木门虚掩。他停在门前仔细听去,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佘逐末心中暗想道:“主人莫非真的不在,或是真的熟睡未醒。”佘逐末只想尽快见到南仙翁,让他出手相救袁崇焕。他伸手轻轻的叩响了木门,良久没有人回应开门。
佘逐末有一种“小扣柴扉久不开”的孤独感。
佘逐末却觉得越来越诡异,但是想到病重的中年汉子,他大胆的推开屋门。开门瞬间一道白影一闪,一股劲风从屋内袭来,直击向佘逐末。佘逐末身体向后一仰,脚下就跟着滑了出去,像一条灵动的蛇,立在了院子中间。
劲风掠过,却将院中的香炉打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篱笆墙那扇栅栏门上,栏门被撞的粉碎,香炉也跌落在篱笆外。佘逐末背上山的中年汉子袁崇焕就犹如一个死人一般,失去了依靠,平倒在了小院中。
中年汉子嘴角渗出来一口血,但是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
佘逐末蹲下身出手扶起那中年汉子,向门前看去,见得一个相貌英俊约摸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就立在门前。
少年年纪尚轻,头发却已然发白,且卷曲着垂到肩头,一条白色逍遥巾在额头之上箍住头发。一双炯炯的眼神放着光,高挺的鼻梁,圆润的嘴,一身雪白的衣衫,一双雪白的长靴。
少年左脚点地,右脚弯曲着靠着左腿立在门前,双臂左右伸开,双手向里弯折如钩状,就像是一只仙鹤立于面前。
白衣少年“呃”的一声,犹如仙鹤的呼喊。
少年看看被打烂的栅栏门,脸色也是一变,对着佘逐末开口质问道:“大胆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私闯昆仑神医馆,想来定是来盗取我昆仑仙草的了。真是不知死活,今日遇到小爷我在此。若不拿下你,倒是侮辱了我们昆仑山威名。看招……”
佘逐末听少年口中说道“神医馆”,不禁喜上眉梢,自己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的终于找到了神医馆。他欲开口解释,白衣少年一个翻身一脚就扫向佘逐末。
佘逐末轻轻将中年汉子拨开在一边,自己就势一滚,轻轻挥出一掌击向白衣少年的脚踝。白衣少年见势不妙,出手又劈下一掌击向佘逐末的后颈,这一掌速度奇快,变化极诡异。佘逐末不敢向前进击,就地向后一滚,贴着地面就飞了出去,落在了栏门外的香炉上。
佘逐末右手一甩,袖中十几条小花蛇就像是箭一样射向白衣少年。碧蛇神君的花蛇剧毒无比,只要被它轻轻的叮上一小口,就难逃死亡的厄运。白衣少年冷哼一声,似乎并未将其看在眼中放在心上。但见他双手如钩,出手如电,瞬间却将十几条花蛇从七寸处斩断了。
白衣少年又是“呃”的一声,冷冷的道:“就凭你这些小毒物伎俩,也想来昆仑山,真是不自量力。”白衣少年蹲身捡起一条断蛇,脸上轻蔑一笑,接着道:“此蛇虽小,却身含巨毒,今天我就替江湖除去你这恶贼,免得你以后危害武林。”
佘逐末没有想到自己辛苦培养的小花蛇竟然轻易的就被这年轻的后生斩断了。不知道曾有多少江湖高手都命丧他的花蛇毒下。他的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绝非少年对手,他指着躺在地上病重的中年汉子,忙开口道:“我今天只是带着病人来昆仑山找南仙翁救命的,绝非盗取仙草,更不想与昆仑为敌。还请这位少侠行个方便,让我见见南仙翁。”
白衣少年看一下落魄如乞丐的佘逐末,笑笑道:“花言巧语以为就能蒙混过关吗?你以为我们昆仑山都是傻瓜不成。神医馆南仙翁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若聪明还是乖乖的下山去吧,若还不走,就真的休怪我无情。”
白衣少年见佘逐末并没有下山之意,指着门前一幅对联道:“难道说你是不认识字吗?盗者莫来道者来,闲者莫入贤者入。看你一副奸邪嘴脸,既非道者也非贤者,分明就是盗取灵芝仙草的闲者,竟然还敢在此信口雌黄。”
白衣少年的牵强附会令佘逐末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虽不是道者贤人,但也绝不是盗窃的闲者。
他扶起中年汉子,对着白衣少年道:“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位汉子已经中毒很深了吗?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昆仑山的。一天见不到南仙翁,我就在这里等一天,一年等不到南仙翁,我就在这里等一年。”
白衣少年真的要被他气歪脖子了,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他没有想到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执拗认死理的人,开口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知道回头,那就莫要怪我出售无情。”
白衣少年刚要出招,一团白影就从远方飞了过来,直击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单脚点地,身子就飞了起来,落在了屋顶上。那团白影撞到门楣上,四散飘落下去。白衣少年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大大的雪球。
佘逐末傻傻的愣在了院子中间,他不知道这雪球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又是什么人像自己一样出门来到神医馆呢?又是什么人还有如此兴趣要打雪仗。
他转头向外看去,只见的一位头扎两个发髻,面目清秀,身穿一身鹿皮小袄,脚蹬一双鹿皮靴的约莫十七八岁后生就站在了院外对着着佘逐末笑。他的笑很甜,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甜瓜。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鸟笼,鸟笼子里放着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就仿佛是瞬间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
这位后生却竟然就是在山脚下替自己解围,送一颗回元丹的鹿袄后生。
一位额头硕大且前凸,头发稀疏但是胡须甚长的老者牵着一头梅花鹿就出现在小院外。老者面容姣好,脸色红润,一脸的慈祥。他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身穿一件粗麻长衫,手拄一根龙头拐杖,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葫芦。
白衣少年见了身穿鹿皮小袄的后生,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的笑却有一种惊诧痛苦之意,因为粗麻长衫的老者脸色甚是难看,不管是谁,把自己家栅栏门打烂,主人的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白衣少年一个翻身就落在了院中间,向前走两步,对着身穿粗麻长衫的老者作揖行礼,语气中带着欢喜之意,道:“师傅,你怎么回来了?您不是要和雪鹰子拼酒的吗?”
身穿鹿皮小袄的后生走近他的身边,用手狠狠的剐了一下他的鼻子,道:“若是师傅和我再晚来一会啊,”他又转头看着佘逐末接着道:“这条毒蛇就要丧命在你手上了。”
身穿粗布长衫的老者看看歪倒的香炉,撞坏的栅栏门,他原本慈祥和蔼的脸气的已经有些横眉冷对,看着白衣少年,道:“鹤童啊鹤童,我让你来看家,不是留你捣蛋的。若老夫再不回来,我想神医馆就要被你拆散了,到时候,老夫连家都没有了啊,你真的让我以天为被地为床啊。”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神医馆南仙翁,江湖尊称其为神医。
白衣少年刚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鹿袄少年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边,示意白衣少年不要说话。白衣少年见状,看着栅栏门和香炉,也自知道今天的事情做的有些不对,便不再说些什么。
老者只是轻叹一口气,他看一下佘逐末怀中的中年汉子,便自己走进了石屋,回头对白衣少年道:“鹤童,还不快将病人抬进我的房间,我可不能让他死在神医馆,坏了老夫的名声。”
语气中有些许不满之意却又透露出对自己医术的自信。
佘逐末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正不知道如何说明,只听得老者嘴中嘟囔道:“神龙子啊神龙子,真会给人找麻烦……”话未说完又是深深一口叹息。
佘逐末听得老者口中念叨神龙子,知道老者定然就是自己要找的神医南仙翁,他看看怀中的中年汉子,心头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南仙翁既然可出手相助,定能够帮助袁崇焕解毒疗伤。如此,总算可以给神龙子一个交代,想到此,脸上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白衣少年也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脸色羞红就像是害羞的小姑娘,瞥一眼鹿袄少年,努努嘴,鹿袄少年也朝他一笑,两人忙将袁崇焕扶起,抬进了石屋。
南仙翁乃位列江湖福禄寿喜财五星之一,隐居昆仑山,一心研究医道,行医济世,塞外江湖上都称其为活神仙,赛华佗。
佘逐末知道老者就是神医南仙翁,想来袁崇焕所中之毒定能够化解。他又想到了神龙子,想到这一路而来的艰辛……
身穿鹿皮小袄的后生来到佘逐末身旁,抱拳施礼微微一笑,道:“佘堂主,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我乃南仙翁座下弟子鹿童,山脚下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话没有说破还请你见谅。”
他又指指刚刚进屋的白衣少年,道:“那位是我的师弟鹤童子。所谓不打不相识,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师弟年轻莽撞不懂事,出手冒犯了佘堂主,还请堂主见谅其年幼。”
佘逐末点头一笑,笑得却是无奈,虽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但是人家先前也已经送了回元丹一颗,也算是赔礼道歉了。他开口道:“不知者不怪?若不是你送我一颗回元丹,想来我早已经葬送在这茫茫雪山了。”鹿童子又是一笑,道:“如此而言,你我岂不扯平了吗?”一句话,两人也是相视一笑。
佘逐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鹿童子,信封之上只是画着一条龙。鹿童子接信在手,并没有拆开信。佘逐末不明其故,面有难色,道:“我此次上昆仑,就是为了见到神医南仙翁,要救袁崇焕的性命。我也是受人之托,如果这件事情不能替他做好,以后我将无法立足于江湖,更被他人所耻笑。”
鹿童子拿信在手,笑笑道:“佘堂主,你多虑了。事情原委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是先进屋再说吧。我师父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鹤童子将中年汉子扶进屋内,让他平躺在床上。
佘逐末也跟着鹿童子走进了石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这是南仙翁的住所。门厅中间放着一个炼丹铜炉,轻烟袅袅,想来铜炉中定然是炼着丹药。
而鹤童子想来定然是将自己当成了盗取丹药的歹人才出手的。想到此,佘逐末也就对刚才的事情释怀了。
屋内右手边一个书架依靠着山墙,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医书,一个药箱就在书桌上。
正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的并不是扁鹊,华佗,孙思邈等医学大家,而是一个衣衫褴褛却有着仙风道骨的的道人,那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
张三丰,本名通,字君宝,号玄玄子,元季儒者、道士。善书画,工诗词。曾举茂才异等,任中山博陵令。游宝鸡山中,有三山峰,挺秀仓润可喜,因号三丰子。亦有因“丰”字和“丰”的简体字同形而错称为“张三丰”。自称张天师后裔,为武当派开山祖师,是太极拳的创始人。
明英宗赐号“通微显化真人”;明宪宗特封号为“韬光尚志真仙”;明世宗赠封他为“清虚元妙真君”。
张三丰所创的武学有王屋山邋遢派、三丰自然派、三丰派、三丰正宗自然派、日新派、蓬莱派、檀塔派、隐仙派、武当丹派、犹龙派,等至少十七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