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大吃一惊,自己的过去就赤条条的像一个裸体的女人都呈现在了别人面前,他惊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鱼鹞子还是哈哈一笑,道:“知己知彼自然可以百战不殆。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就是纵横海域四十年的海爷。海中的王爷。”
海爷,所有人都不相信面前这个白发苍苍,不苟言笑的老者竟然就是江湖三爷之一的海爷。
郑芝龙反应迅速,立即抱拳施礼对老者作揖道:“晚辈不知是海爷驾临,言语多有得罪,还请海爷原谅。”海爷点点头,对郑芝龙道:“既然知道了老夫的名号,我想这件事情就容易的多了。想来各位定然会卖个薄面给老夫的。”
郑芝龙面露难色,海爷这太极一招,将问题都推到自己身上,着实让自己很是为难。若是出言不当,日后定然会有无尽麻烦。海爷纵横海域几十年,武功更是炉火纯青。若是今日得罪与他,说不定他会痛下杀手。
他斜眼看一下施大宣,施大宣心中也是叫苦不迭。他们自然也是想不到今日会碰上海爷这般人物。但是到手的粮草又岂肯随意拱手退还,却又不得不脸上堆笑,对海爷道:“海爷,你也知道,我们手下还有几百口人要吃要喝,我们打劫官粮,没有办法吗?若是将这批粮草送到辽东,我们这些穷苦兄弟只怕就要饿肚子了。”
海爷却哈哈一笑,笑得令人不安,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他就走到窗前看着远方。大海的远处,数十只海鸥还在自由自在的飞翔。
郑芝龙和陈鼎施大宣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那封信,信封上画着一条龙,栩栩如生。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条龙代表着神龙子。
郑芝龙虽然率部深藏海域,但是江湖上的事情却也有所听闻。更何况,陈鼎也久在江湖,对于神龙子的名号,自然也是熟识在心。
鱼鹞子将信拿在手里,道:“这封信呢,是神龙子飞鸽传书寄给海爷的,为的就是让海爷保护这趟官粮安全抵达辽东。但是没有想到,船刚出海就成了你们的口中餐,海爷没有办法才找大元帅来商量。海爷自然可以不管你们,但是此事若让神龙子知道了,后果……”
鱼鹞子并没有将话挑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其中意义。
施大宣没有想到一船队粮草,竟然会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插上手。他点点头,问道:“不知道神龙子要这些粮草何用?神龙子总不该去辽东和满洲鞑子作战了吧?”
陈鼎也问道:“江湖人都知道,五年前,神龙子与雪鹰子决战天山,坠崖而死,如今我们看到这封信,如何能分辨是真是假呢?难道说神龙子还活着?莫不是……”
海爷未等他话说完,忽然扭转身,“啪啪”出手两个耳光就扇在陈鼎脸上,陈鼎还没有看清海爷如何出手,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海爷怒喝道:“混账东西?这两巴掌是我替神龙子扇的。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大言不惭,老夫就拧下你的头当球踢,将你丢进海中喂鲨鱼。”
鱼鹞子眼看海爷发了怒,忙开口对郑芝龙道:“大元帅,江湖上没有人敢冒用神龙子的名讳,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辽东战事吃紧,为了抵御满洲鞑子,几十万辽东将士浴血奋战,却无奈粮草不济。当时巡抚袁崇焕上奏朝廷从南方调集这批粮草押送辽东,以解辽东危局。此粮,已经筹备了有一年有余,方才筹措到位……我家老爷接到神龙子飞鸽传书,一路南下,却不想幸会了大元帅三人。”
施大宣知道鱼鹞子所言绝对不虚,轻摇羽扇,微微一笑,道:“据我说知,熊廷弼已经处斩,传首九边,而孙承宗受魏忠贤排挤已经告老还乡了。区区一个袁崇焕,文人出身,如何能够率领大明军士,又怎能敌得过满洲鞑子兵呢?如此,这些粮草还要送往辽东吗?”
郑芝龙等人虽然长久盘踞海上,但是朝中政事却也都知晓。他知道袁崇焕坚守辽东,却不知道袁崇焕早已经遭魏忠贤陷害,已经返籍回乡。
鱼鹞子道:“但是满洲鞑子却没有平息,努尔哈赤虽然已死,但是皇太极更是虎视眈眈的觊觎中原大地这块肥肉,满洲铁骑随时可能突破宁锦防线,攻破山海关。如今,仍然有众多的辽东将士,如祖大寿,毛文龙等还在坚守宁锦防线,不是吗?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因为粮草不济而让满洲鞑子有机可乘吧?”
海爷将信拿在手里,狠狠地甩在郑芝龙脸上,对着他怒喝道:“唧唧歪歪的像个娘们。你本可以不用看老夫的面子,老夫也并不想过多过问。但是神龙子的面子,给与不给,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好了。老夫根本没有那么多心思陪着你们玩耍。”
施大宣见海爷开始发怒,自然知道后果。他眼珠一转,心中权衡利弊,自然更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整个江湖毕竟都不敢冒然的与神龙子为敌。
他也是哈哈一笑,对海爷道:“海爷,你纵横海域几十年,都要卖这个面子给神龙子,如果我们不给他面子,那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吗?我们家大元帅自然愿意将这批粮草相让,并且我们愿意亲自押送这批粮草到辽东,慰问浴血奋战的辽东将士,不知道海爷意下如何?”
海爷当然并不会反对,他本来就是来暗中保护押送这批粮草的,既然郑芝龙愿意亲自率人去押送,反倒省下自己不少事情。郑芝龙和陈鼎却很是无奈,他们不知道施大宣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更不知道施大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施大宣的话已经说给了海爷,如果这时候耍赖反悔,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郑芝龙将施大宣拉到墙角,他没有胆量斥责海爷,但是心中怒火却又无法消减,怒气冲冲的喝道:“你他妈的喝醉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来之不易啊?如此,拱手相让,以后兄弟们如何拼命啊?”
施大宣斜眼看一下海爷,海爷走站在了窗前,鱼鹞子也坐了下来喝酒。施大宣心底虽也觉的委屈,但是依然微微一笑,对郑芝龙悄声道:“元帅,将这批货送给海爷,对我们有百益而无一害啊。”郑芝龙惊问道:“什么意思?且讲来听听。”
施大宣还是那种奸邪的一笑,道:“元帅,我们劫的可是朝廷粮草,北有鞑子,西有流寇,已经让朝廷分身无术。虽然无暇顾及我们这些海匪,但是这些粮草是用来支援辽东将士的,现在神龙子出面,海爷已经亲自出马,这些人我们根本就得罪不起啊。若是真的得罪了他们……”
施大宣没有明说,右手合拢在自己脖子下一抹。郑芝龙见状自然知道施大宣的意思,只听得施大宣接着道:“既然得罪不起,不如顺手卖个人情而已,结交几个江湖朋友,难道不好吗?”郑芝龙点点头,略一沉思,道:“你的话也有些道理。”
施大宣一笑接着道:“我们亲自押送这些粮草到辽东,一则可以观赏美丽的江山风景,我们总不能整天在这福建浙江海域称王称雄,我们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要不然就要让人以为我们是井底之蛙了。二则可以让辽东将士知晓我们,算是给自己积阴德,老天保佑我们,以后做事情还不是很容易吗?”
郑芝龙越听越觉得施大宣的话有道理,已经觉得这批粮草现在就是一堆粪土,送人卖人情是再好不过了。施大宣看着郑芝龙脸上的变化,心里已经有了底,对郑芝龙继续道:“元帅,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非送不可得。”郑芝龙被吊起了胃口,忙问道:“是什么原因?”施大宣轻摇羽扇,慢条斯理道:“元帅,我们和倭寇暗中交易的事情,既然海爷能够知道,保不齐会有其他人也会知道。那可是死罪,按大明律当诛,只是现在朝廷没有办法分兵对付我们。我们押送粮草到辽东,可解辽东将士温饱,我们可以让辽东总督或是巡抚将我们押送粮草的功劳上报朝廷,让朝廷封赏我们个一官半职,有了朝廷作为我们的后台支柱,那以后我们纵横海上,还有谁敢说个不字吗?”
郑芝龙哈哈一笑,他现在也觉得送出一船粮草简直就是一箭四雕的事情,这笔买卖可以说是稳赚不赔啊。
原来,早在蒙古建立大元朝时候,日本海盗就已经开始骚扰中国的沿海,而到了朱元璋建立明朝取代元朝的时候,直隶,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方更是屡遭劫掠。
朱元璋为了平息海上外患,制律点禁止沿海居民私自出海与外国进行商品贸易,一面又与倭国进行外交交涉,允许他们朝贡,定期进行海上贸易,并为此缔造了一支战斗力比较强的水师,出海巡逻,同时剿杀倭寇。
成祖朱棣登基之后,秉承其父政策,加大力度,沉重打击了倭寇的嚣张气焰,并多次派出三宝太监郑和出海远洋贸易,向世界各国炫耀自己海船和海军之威力。
由于大明朝又有漫长的海岸线,实行封锁海域的政策,让沿海一带百姓无以为生。明朝更是撤消了掌管与倭国贸易的市舶司,加强海禁,国内的沿海居民为了生存,并为牟取暴利,便暗中和倭国海盗浪人勾结,使倭寇日益猖獗。
嘉靖年间,明军大将戚继光被调往浙江,他招募新军,严肃纪律,创立攻防兼宜的鸳鸯阵,基本荡除了东南沿海倭患。但是自从万历帝罢朝二十多年,大明海防基本涣散,部队纪律很差,使得倭国海盗又一次成了东南沿海之地的祸患。
郑芝龙走到海爷身旁,施礼道:“海爷,我们愿意亲自押送这批粮草到辽东,以解大明之忧。”海爷转过身看着郑芝龙,其实他早已经听到了施大宣的所有话,但是却没有说破,道:“我只是受神龙子所托,看护这批粮草到辽东,至于是谁押送,那就和老夫没有关系了。”
此时周应秋端着一盘炖好的鱼进入了房间。海爷道:“既然你们有心想亲自押送,那就吃完饭,喝完酒,准备启程吧。”
海爷对鱼鹞子道:“你陪着他们一路北上,相互间有个照应。切记,一路上小心,辽东将士都在等着这些救命的粮草。我有事去一趟名剑山庄,事后我会和你们在辽东相会,刀爷家里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
鱼鹞子从来不曾违抗师父命令,作揖开口道:“师父,您老一人在外,也注意安全。”海爷看着鱼鹞子,慰心一笑。
陈鼎捂着刚刚被打肿的脸,斜眼看一下门前的那位姑娘,对海爷道:“这位姑娘受了伤,我们此行绝不可能带着她,不知道海爷能否帮我们救她一救?”海爷也看一眼那位姑娘,他已经不忍心去看第二眼,道:“我自会处理。你们将她交给老夫就好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如何能又快又稳的到达辽东。也许,神龙子现正在辽东等着你们呢?”
海爷低声对那位姑娘问道:“你的家在那里,我可以送你回家?”那姑娘一听海爷提到“家”,原本已死的心忽然间又燃烧了希望,忍不住大哭起来。
海爷纵横海域几十年,极少跟女人家打交道,更绝少听到姑娘如此哭泣,心中懊恼,却又不知如何处理。他叹一口气,道:“你若是不肯告诉我,老夫如何送你回家?”那姑娘哭声渐止,哽咽着开口道:“小女子邢陈氏,乃是江浙人士,家夫乃是一个走街串户的货郎,但是……”她哽咽几声,接着道:“前两年,家夫却被充军发配辽东,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海爷忽然想起了孟姜女哭长城来,想到大明与后金连年征战,遭殃的却是老百姓,心中也觉得有些心酸。
只听得邢陈氏接着道:“我家中还有一女,取名邢沅。得不到我家夫消息,我便带着小女回到娘家,谁又曾想到,那周应秋打着为辽东征集粮草的幌子从我娘家经过。我原以为他乃是朝廷命官,又是为辽东征粮,想来他也应该知道些关于辽东战事。”
她又冷眼看着周应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忽然间爬将起来,伸手就扇了周应秋两个响亮的耳光,骂道:“谁知道,这周应秋却是一个衣冠禽兽,他见得我长得有些姿色,便将我掠来,成了他……”
她话未说完,但是所有人仿佛都已经知道了她话中的意思。所有人也都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应秋。周应秋感到惭愧,他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眼睛发出的都是利箭,随时都会刺穿他的整个身体,将自己射成刺猬,他也低下了头,不敢面对所有人。
邢陈氏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忽然间出手,她紧紧的扼住了周应秋的脖子,想要将他掐死,以报自己近一段时间所受的侮辱。周应秋脸色已经憋红,反手便是重重一拳打在邢陈氏胸前。邢陈氏身体本就虚弱,又遭到倭寇的戏耍,如今这一拳又如何能够承受。邢陈氏重重的跌在地上,顿时气绝身亡。
施大宣见状,忙将老鸨叫来,丢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好生将邢陈氏埋葬。老鸨见到施大宣丢过来的一锭银子,脸上早已经笑开了花,叫了两个伙计就将邢陈氏抬出了房间。
鱼鹞子等人见到如此场景,再无心情吃喝,都是唏嘘不已,就驾舟离开了舟山,辽东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海爷看着运粮船队渐渐消失在海上,在海天相交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点,最后连那一个点都消失了。
海爷叹一口气,道:“神龙子啊神龙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