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夜深忽梦少年事三

雪鹰子忽然“啊”的一声,道:“难道是他?”神龙子从来没有见过雪鹰子如何失态,心中料想他定是想到了一个令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更不知道雪鹰子口中的“他”是什么人。

杨水仙却开口惊问道:“你说的‘他’是什么人?”

雪鹰子长叹一声,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这种笑意却让人感到一种恐惧,比他身上的寒气更冷。只听得他开口道:“若是论辈分,这个人还是我的亲叔叔呢?”

杨水仙听得雪鹰子一句话,心中感到震惊。她看看雪鹰子已经雪白的头发,若是他的亲叔叔,想来现在也已经是百十岁的老者,如此年长之人,又怎么能够不远千里而来诛杀花倾城呢?难道说他和花倾城之间还有解不开的梁子,即便如此,发下号令,让雪鹰子亦或是剑武子出面也就好了,自己为何还要如此呢?

神龙子和杨水仙的想法却是一样的,他开口道:“我似乎并没有听你提起过,你还有这样一位叔叔的存在呢?你的这位亲叔叔少说也有百十岁了吧?如此年纪又如何能够……”神龙子心中颇为不解,他真的想不起名剑山庄竟然还有如此长寿之人。雪鹰子却哈哈一笑,神龙子和杨水仙面面相觑,不知道雪鹰子为何大笑。

只听得他开口道:“若论年龄,我这位叔叔要比我还要小上二十几岁。”

雪鹰子微微一笑,笑的却有些苦涩,接着道:“我这位叔叔乃是祖父在六十岁上年纪与家中一位服侍他的婢女所生。祖父当时年事已高,且久病在身,他早已经将山庄事务交给了我的父亲打理。祖父怕倘若有一天撒手人寰,孤儿寡母在剑家没有依靠,受人欺负。祖父临终前瞒着家里人将我这位叔叔送到了武当山,交给了当时武当掌门清修道长。”

雪鹰子并没有对神龙子有所隐瞒,家中隐私却也被他直接讲了出来。只听他接着道:“后来,我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此事,觉得留着他在世,定会对自己庄主之位有碍,便亲上武当……”

神龙子知道一个人若是太过于痴迷权利,被权利的欲望拴住了鼻子,他定然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这正如皇家之人,对于皇权的痴迷欲望,从而导致了过多皇家悲剧的发生。

雪鹰子续道:“当我父亲到达武当的时候,我的这位叔叔却早已经离开,不在武当山了。据清修道长所言,我这位叔叔乃是天生的使剑名家,早已经将武当剑法熟记于心,因为不满足于学习一派之功,退出武当,行游天下。但是其离开武当,却又下落不明,不知所踪。我父亲暗中寻找多年,仍然是一无所获,最后在悲愤忧郁中愤然辞世。”

神龙子听得,开口道:“难道说你相信你这位叔叔如今还活着吗?”雪鹰子也是叹一口气,道:“我对他并没有太多印象。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他并没有死,而且,他早晚都会回来。”杨水仙开口道:“如此而言,就算是他站在你的面前,想来你也认不出他来的,不是吗?”雪鹰子点点头,却开口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感觉他就在中原,似乎就在你我身边。”

神龙子奇怪道:“若是江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剑法高超之人,我却不能相识,也是一大遗憾。”神龙子忽然间想到了剑道人,想到他那冠绝天下的剑法,足可以和雪鹰子一拼。又想到在武当山后山谷底,云中子居然称呼剑道人一声“师叔”,心中略感诧异。想到剑道人曾经辱骂雪鹰子……

难道说剑道人就是雪鹰子的叔父?神龙子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开口点破。

雪鹰子道:“他的可怕并不在他的剑,而是他的人。你我都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神龙子也不禁叹一口气道:“也许,他就是一个匆匆路人,就算是他站在你我面前,我们也不能相识的。就算是他下一步想要击杀的是我们,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有所防备,不是吗?”雪鹰子点点头,心中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神龙子斜眼看下杨水仙,脸上带着一种愁容,心中暗想道:“剑道人,真的会是雪鹰子的叔叔吗?即便是真,他离开名剑山庄几十年,又是如何知道妖刀‘天问’封存在剑氏祠堂呢?这件事如此神秘,作为雪鹰子弟弟的剑尊都不知道。难道他就是鬼影子身后的神秘买家?他又会是那出手杀人的黑衣蒙面人吗?”

神龙子心底不禁多问自己几遍,想道:“他做这一切想来也无非就是要报复剑家。如果他出手杀掉剑尊,是他报复剑家的一步棋。但是剑道人出身武当,为何又会对武当凌龙子下毒手,这样岂不是背叛师门?若真如此,他有为什么会出手相救被屠妙妙抓住的武当众人呢?他更是出于何种理由残害少林惠净,丐帮彭玄关呢?那个和花倾城在京城外瘟神庙中密谋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呢?”

神龙子看着荒坟野冢,不知道多少剑客在这里死去,成了孤魂野鬼。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剑客从此地重新出发,踏上了江湖不归路。剑道人与他虽无深交,但也算朋友。

他能够在武当危难之际出手相助,能够在癞头喇嘛落难时候鼎力相救,想来不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之人。更加不应该会如此残忍的伤害无辜。

神龙子又想到了那日在瘟神庙外见到了屠妙妙。屠妙妙定然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想到此,他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要找到屠妙妙,就能解开这些谜团。

那屠妙妙乃是十三楼玉兔堂堂主,她是否会在八月十五赶到轩辕台呢?神龙子不禁又长叹一口气。那个黑衣蒙面人是否也会对屠妙妙下此毒手呢?

杨水仙看着神龙子,见他脸色一会如阴云密布,一会却又如雨后天晴,实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想到了什么。杨水仙却忽然又开口道:“我们却都忽略了另外一件事情。”雪鹰子问道:“什么事情?”神龙子一双急切的眼睛看着她,杨水仙开口道:“难道你们都忘记了还有那几个黑衣汉子吗?”

雪鹰子眼前一亮,纵然起身犹如一只苍鹰掠过树梢,消失在黑幕中。

杨水仙也想跟去看个究竟,神龙子却并没有动,更没有要跟去的意思。杨水仙开口问道:“你不打算去看一下吗?”神龙子却笑笑,轻轻出手刮了杨水仙的鼻子,看着雪鹰子离去的方向,道:“既然有人已经去了,我们为何还要凑这种无聊的热闹。再说……”

杨水仙也出手刮了神龙子鼻子,似乎能够猜透神龙子的心思,开口道:“再说你也不想见到花仙子伤心的样子,不是吗?”神龙子哈哈一笑,道:“你就是我肚中的蛔虫,是我生命中的煞星。”杨水仙假怒道:“我有这么恶心可怕吗?”神龙子见状,出手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开口道:“你就是我心中永远的小甜心。”

杨水仙心中却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暖意。

神龙子和杨水仙骑着马一路疾奔,已然进入了河南商洛地界。他们并没有追随雪鹰子赶回杭州,而是转道一路向北。神龙子知道,雪鹰子若是从七个黑衣汉子口中得到任何线索消息,都会北上来少林寺找他。

神龙子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勤力的人,能让别人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自己去做。

天色已晚,神龙子担心杨水仙长途奔波,身体吃不消,便在商洛小镇一家客栈中落脚休息。神龙子心中想着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能搞得人头大。

他见杨水仙已经熟睡,便拎着一壶酒飞出了窗外,翻身便落在了屋顶上。皎洁的月光照着整个大地,微风徐来拂面,就像是情人的手轻柔,抚摸过你的脸。即便是有千百个情人在侧,却也无法平复神龙子内心的哀愁悲恸。

只听的后院之中传来一人吟诗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此美妙的夜晚,居然也有人如此孤独苦寂,神龙子纵身后跃,来到后院。只见的一位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站在后院中抬头望着星空独自饮酒。

中年汉子身旁一柄长枪插在地上,一柄戒刀悬挂腰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花仙子和鬼影子在蜀川驿馆“托孤”的李自成。

神龙子并不知道他就是李自成,只听得李自成念着:“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神龙子知道这是一首李太白的《月下独酌》,便也开口续诗道:“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李自成也是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后院墙头站立着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犹如乞丐,面貌却英俊的汉子。

神龙子笑道:“如此美景良辰,却听得壮士口中念此诗文,莫非有什么苦恼寂寞之事?”李自成虽然听江湖人提起过神龙子,却无缘得见其庐山真容,因此也并不认识神龙子。

李自成见神龙子来的突然,心中略惊,随即抱拳施礼道:“想是我于此地念诗排遣,叨扰了英雄,还望不要见怪。”神龙子跃下墙头,举起手中酒,道:“一人独乐,不如众人齐乐。你是孤独之人,而我是寂寞之人,一人饮酒,不如你我二人共同饮酒一杯,如何?”李自成也是豪爽之人,听后也是一笑,举起手中酒,道:“恭敬不如从命。”话说完,便仰头将手中酒倒进肚中。神龙子见得此人也算豪爽,也仰头喝了几大口,开口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神龙子开口问道:“不知道壮士如何一人独饮醉?”李自成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笑意,心中却想道:“此人衣衫褴褛,武功又高,莫非是丐帮中人?”李自成乃是陕西米脂人,和丐帮陕西分舵张献忠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倘若此人乃是丐帮中人,说些实话也当无妨。倘若此人并非丐帮中人,说话就要小心的紧。

李自成想到此,试探性开口道:“我本离家于此做些小本生意,听得高迎祥在陕西起事,记挂家中老母,欲要返回陕西……”他故意摇摇头,开口道:“却不想身上财物却在这商洛山中被贼人劫走,无钱更无脸回家乡。更害的我那侄儿跟我一同受罪。真是罪过罪过……”

神龙子接着问道:“却不知道你的侄儿现在何处?”中年汉子指着墙角边一间低矮的柴房,道:“我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两,倒是委屈我那侄儿遭罪,只能在柴房借宿。侄儿尚且年幼,几日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想来现在睡的很沉。我心中苦恼,也只好借酒浇愁,空对明月吟诗一首,排遣一下心底苦闷,却不想叨扰了英雄。”

神龙子脸上一笑,道:“英雄?你几时见过英雄如此落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神龙子指着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自嘲道:“我现在就算是想要进入丐帮,想必丐帮都会要嫌弃我呢?”一句话说完,李自成也是一笑,心中想道:“原来此人并不是丐帮中人。”

他既然不是丐帮中人,但是衣衫尚且如此褴褛。一身衣衫似乎是用百十块破布缝合而成,上面却又如何刀口。此人谈笑风生,气质不凡。难道说他就是江湖传言中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

李自成心底疑惑,却并没有为此点破。暂且不管他是不是神龙子,既同为天涯沦落人,借酒畅饮又何妨呢?

神龙子又饮一口酒,开口道:“钱乃身外之物,又何必如此记挂呢?”李自成长叹一声,抬头看着西北方,那里是他的家乡,他开口道:“区区钱两,在下并未放在心上。”他也饮一口酒,叹息一声,接着道:“只是现如今朝廷无道,任用奸佞,以至于官逼民反,无辜百姓却遭殃啊。”

神龙子听得说完,想到鬼马刀和刀清风带来的满洲鞑欲要率兵南下消息,想到朝廷腐败,阉党独揽大权,心中也是不免痛心。

李自成又道:“后金国满洲鞑子更是多次挥军南下,抢劫杀戮,骚扰我大明疆域,辽东百姓流离失所,令人痛心疾首。若是靖康之耻的事情在我大明朝上演……”他一声叹息,却又道:“现在高迎祥又起兵造反,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神龙子听得他口中念道“高迎祥”,心中也是有愧。如若当初自己不让神爷劫下客氏夫人的银两,高迎祥也没有如此后勤保障。事已至此,却已无力改变,他也长叹一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神龙子开口道:“难得你心中还记挂天下百姓,却又不知道当今朝中又有多少文臣武将能心忧天下。”神龙子也不禁叹气,接着道:“倘若当今皇上能够听得你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奋勇图强呢?”一句话说完,神龙子却后悔了。

想到那日杨水仙刺杀天启朱由校,自己心急出手相救,害的朱由校受惊落水,不知道现在身体如何了。想到在杭州周应秋所言,朱由校已经奄奄一息之人,命归于天似乎也是随时之事。他真的呜呼哀哉,谁又能够荣登大宝呢?

李自成摇摇头,叹息道:“据说,当今圣上游船受惊落水,导致龙体欠安,需要长久修养。朝中之事全部都交由魏忠贤这阉宦来处理。想到堂堂大明一朝,却让一个阉人当权多年,真是天下百姓的不幸。”

李自成只是驿站一个传信的驿卒,对于朝廷政事也并不热衷。而关于朝廷中发生的大事,也不过是听各驿站传信中听说而来。他现在的关心的不过就是自己饭碗,更关心什么时候能够发饷银。

由于三饷的征缴,朝廷更是压低拖欠他们这样底层人员的银饷。作为驿站的一个普通的驿卒,薪银也已经被克扣拖欠长达半年之久。

神龙子想到了传首九边的蓟辽总督熊廷弼,想到了被罢黜的辽东巡抚袁崇焕,想到天启皇帝朱由校自毁长城,让百姓受苦,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见到李自成如此记挂百姓,心中又有一丝安慰。想到仅凭李自成一人的力量,根本就不能有任何作为。

神龙子想到杨涟等东林党人因阉党之祸惨死,心中也不是滋味。

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停在了客栈门前。又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前院传来。神龙子不知道什么人会在如此深夜前来,神龙子没有看一眼李自成,道:“想来今夜又有好戏了?”话说完,纵身一跃已经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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