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爷接着又道:“听说就因为神龙子一封飞鸽传书,竟让海爷出手在海盗郑芝龙手上夺取了一船队粮草押送到辽东?如此,你比海盗还海盗吗?”话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海爷纵横海上,却并不是海盗。
但是海爷却并没有生气,却只是轻轻叹一口气,也道:“却不知道是谁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到锦州吴襄的总兵府抢亲?”一句话说完,两个人却同时又是一阵大笑。
忽然却听得刀爷叹息一声,道:“神龙子五年前与雪鹰子天山一战,消失在江湖,真的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神龙子竟然就用一封飞鸽传书来指挥我们了,就像是指挥他的亲随一样?”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怨气,但是却又无处发作,只得仰头将一杯酒倒进口中。
海爷也仰头将一杯酒倒进口中,恨恨的开口道:“若是哪天在海上见到神龙子,我定然抽了他的筋,拔了他的皮,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秋紫衣却嫣然一笑,开口插话道:“您老岂不成了哪吒三太子吗?”轻轻一句话,却又将所有人都逗笑了。只听得海爷接着道:“东海龙王三太子,倒也合神龙子有些想像呢?”一句话说完,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但是鬼马刀却没有笑,任何事情都只能平添他的忧愁。他的脸色及其难看,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刀清风情绪也是低落许多,整颗心就像是被拧皱了一样的疼。
刀爷自然知道鬼马刀心中痛苦,但是这一切却都无可奈何。他又看看同样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儿,开口对海爷道:“海爷,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掐指算来,你的徒弟也早应该来了。如今却还没有现身,不会出什么差错吧?我们这里可是不比海上,让你率性而为,随心所欲。鞑子兵这两天频繁的活动,听说多尔衮征战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从苏泰太后,也就是林丹汗之妻手里得到了遗失二百余年的元朝传国玉玺,这几日多尔衮就要返回盛京。”
海爷苦思片刻,点点头,心内想到:“鱼鹞子行事一向低调,做事也有分寸,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难道真的如刀爷所说,遇到什么麻烦难以脱身?”他转念又是一想:“他的武功得自我的真传,虽然内力修算不上精熟,但是从小行走江湖,什么事情也都见过,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心内也是有些波动,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海爷脸色依然未改,却道:“他奉我的命令去寻找神龙子,却又不知道他又贪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且再等几日做定夺。若能够请的神龙子来给两个孩子做个证婚之人,定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刀爷点点头,自然明白海爷的心思,开口道:“没有想到,神龙子竟然也会有一天,会成为媒婆一样的人?”转头对刀清风道:“海爷在我们庄院做客,更有这两位少年朋友,你先去准备些饭菜,好好款待一下。”
刀清风虽然心中有气,却也从来都没有忤逆过自己的父亲,下炕就去侧厢房准备酒菜。
秋紫衣倒也不认生,虽然自己第一次和刀爷海爷相见,却并没有拿自己做外人看待。她就干脆脱掉鞋子坐到床上,看着两位老者对弈。
鬼马刀看着秋紫衣,轻叹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心中的痛也许只有自己来默默承受。他想要去侧厢房帮着刀清风准备酒菜,却也觉得如此做不太合适,心内像是有几只老鼠在乱撞。他就无奈的站在门前透过门缝偷偷的看着刀清风,害怕丢失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神龙子还没有来,海爷的徒弟也没有出现。若是这两个人来了,想必自己和刀清风之间就只能够“相看泪眼而执手不得”。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驻脚步。世间,最公平的就是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情而停驻。
刀爷斜眼看一下鬼马刀,手中一枚棋子就飞了出去,直击向鬼马刀。鬼马刀耳朵微动,一股劲风袭来,他出手就将那枚棋子收在掌中,面露尴尬的看着刀爷。
海爷却是微微一笑,看着刀爷。刀爷心内却知道海爷这一笑的意思,他开口道:“臭小子,你是在做什么呢?”鬼马刀心内一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偷窥狂一样,心血翻腾,不知道如何去向刀爷解释。
刀爷自然清楚他的心思,摇摇头,叹一口气,看着海爷道:“臭小子,你听清楚了。十五年前,我和海爷还有你们神爷已经定下过婚约。海爷和神爷在我院中各种植一棵松树,十五年后,谁种下的树木粗壮,我的女儿要嫁给谁的徒弟。原本,神爷种下的那棵树要比海爷的树木更加粗壮,但是却不曾想竟然让你一掌折断了。”
刀爷的话分明就是要说给鬼马刀听的。刀清风从锦州总兵吴襄手上救下了范文程的妹妹范文嫣,和鬼马刀就相识以来,两个人又都跟着自己去过名剑山庄。这半年多来,他们两个人也都在一起,跑遍了整个辽东,就像是一对恋人。
刀爷自然也是十分喜欢鬼马刀,但是如今神爷种下的那棵树却被折断了。也许,两个人竟然真的只是有缘而无份。
由于神爷行动不便,刀爷飞鸽传书给海爷,原本想让海爷到辽东自己家里看看两棵树,并做好见证,也好践行十五年前的婚约。
海爷接到刀爷的飞鸽传书,原本以为自己徒弟鱼鹞子能够娶得美娇娘。师徒二人兵分两路连夜启程,鱼鹞子先赶到三岔口寻访神龙子,原本希望神龙子能够来辽东做个见证。但是自己从名剑山庄赶到辽东,看着自己当年亲手栽下的树木,却不曾想到竟然败在神爷手上。
但是愿赌服输,更何况自己和刀爷乃是多年至交,而自己徒弟并没有赶到,便在刀爷府上停留了几日。
却又不曾想到,鬼马刀竟然会将那棵粗壮的树木一掌折断。
鬼马刀听到刀爷口中说出的一句话,就如同青天霹雳一般,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就像是院中满院白雪,两眼呆滞,他的心在绞痛在痉挛。
半年多来,他和刀清风一起,有过太多的欢声笑语,他们曾一起赤脚漫步在沙滩看日出,他们也曾一起手牵着手登过长白山挖过野山参,他们曾一起登楼望远,偎依在一起,看黑龙江江水翻腾。但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不可追。刀清风就在不远处,但是他却感觉他们相距千里。
秋紫衣却是喜上眉梢,脸上一种莫名的笑意。她和鬼马刀从小就是在神王峪跟着神爷,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鬼马刀的妻子。
但是自从劫了中原镖局的镖银转送给高迎祥,鬼马刀半年多来就像是消失在江湖上一样。那一夜,趁着神爷和几个朋友喝酒之时,自己偷偷溜出了神王峪,她要去寻找自己的情郎。有心人天不负,她几乎踏遍了整个江湖,终于在三岔口客栈中见到了鬼马刀,而且是鬼马刀还出手救护自己,使她心花怒放。
她的眼睛却锐利的像是一柄刀,容不下半粒沙子。她早已经看出鬼马刀和刀清风有种令她感到不安的暧昧,两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对深陷爱情漩涡中的小情人。她心中就像是插着一柄刀,深深刺痛着她。她就一路上故意缠着鬼马刀,故意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暧昧的甚至有些肉麻的话,目的就是要刺激刀清风,让刀清风远知难而退,离开鬼马刀。
却不曾想,峰回路转,鬼马刀自己劈断神爷种下得那棵代表婚约得树。猛然间会听得刀爷的话,又怎能不令她高兴。她将拳头握紧,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看着鬼马刀,心道:“你终究也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鬼马刀当然不会去怀疑刀爷的话,又有谁能够拿自己女儿的婚事开玩笑呢?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你可曾问过清风的心中所想,若是她不同意,又当如何呢?”刀爷哈哈一笑,但是他的内心却是痛苦的。他知道自己女儿心中喜欢的是鬼马刀,但是十五年前的赌约……
想到此,刀爷心中的无名火却又引燃。若不是鬼马刀自己唐突鲁莽,又怎么到了这种局面。自从,锦州总兵府救人,知道了鬼马刀乃是神爷徒弟。看着院中那棵神爷亲自种下的树,其实他的心中也是高兴的。但是最终人算不如天算,命运的天平最终倾向了海爷的一边。
刀爷原本想要发火,但是海爷尚在,又如何能够对晚辈动怒呢?
刀爷内心也是无奈至极,道:“婚姻大事,自古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清风同意或是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海爷到我的庄院,就是要来提亲的。你没有看见桌上的东西吗?那就是海爷的聘礼。”
鬼马刀本就是记挂刀清风才踏进屋内,并没有仔细去看屋内其他。听得刀爷话,他才看清楚屋内桌上确实放了不少珍贵的东西。他扶住桌边,仔细看去,金银珠宝自然不少。他知道海爷纵横海上几十年,区区一点金银珠宝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的东西。但是鬼马刀的心却在滴血,仿佛是被刀深深刺伤。
只听得刀爷也是叹息一声,接着道:“这段婚姻,原本是属于你的,但是却因为你自己而葬送……”一句话又刺痛了鬼马刀,听得海爷开口道:“年轻人,行走江湖,需要学会一个忍字?”
刀清风端着两盘菜推门走了进来,看见鬼马刀一手扶住桌边,一手紧紧按在胸口,脸色难看至极。手中的菜全部掉落在地上,她出手扶住鬼马刀,看着他苍白的脸,仿佛大伤初愈般令人胆寒。鬼马刀的身体僵硬而冰凉,就像是刚刚从冰窟窿里面爬出来一样。
半年来,他们两个人行走遍辽东,也曾遇到过危险,却也从来未见过鬼马刀如此。难道说就是因为自己婚姻的事情,让他如此煎熬。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痛苦呢?海爷的徒弟她没有见过,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性情如何……她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那就像是一场噩梦。
刀爷和海爷也是一愣,心中也都不禁叹一口气。但是两个人却又没有办法去改变。
刀爷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够在这乱世江湖找到一个真正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但是当年立下得婚约赌局却又不能够随便废弃。看着有情人无法成为眷属,心内也是戚戚然。他也只能够寄希望让海爷自己撕毁婚约。但是海爷竟然自斟自饮,脸上却无任何表情……
秋紫衣一个翻身就落在鬼马刀身旁,推开刀清风,叫嚣道:“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骗钱骗感情。”刀清风无辜被人称为骗子,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爹,你真的要让女儿嫁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人吗?”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似乎已经带有哭腔。
刀爷被刀清风一问,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一下海爷,海爷也是摇摇头,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
刀爷轻轻道:“桌上的东西呢,乃是你海叔叔带来的聘礼,来向我提亲的。你也知道,十五年前,我和你海叔叔还有神伯伯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事的赌约。你和鬼马刀原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但是……没有想到事情却变成这个样子。”语气中带着无奈和遗憾。但是,却又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
刀清风更加的心痛,自己的婚姻真的就决定在一棵树上。真也算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着。”
她曾经很是希望院中两棵树木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她还曾经系绳子在树身,荡秋千……但是她现在却又开始恨院中那两棵树,恨不得现在也出手将两外一棵树也砍倒。
但是她却没有出手。
她开口却道:“可是,十五年来,我和海叔叔的徒弟连面都没有见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性格合适不合适尚且不知,又怎么能够相处在一起呢?”
刀爷和海爷相视微微一笑,又看看鬼马刀。他们都已经明白刀清风话中的意思,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和鬼马刀相处已经半年多,彼此已经相熟,彼此之间也都了解。海爷的徒弟,她是见都不想去见的了。
刀爷却开口道:“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和你的母亲,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我们也根本就不曾见面。婚后岂不也还是一样生活吗?若不是因为你母亲早逝……”
刀爷并没有多说下去,想到自己的亡妻,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疼痛。
鬼马刀气急攻心,头脑有些模糊不清醒,秋紫衣又在耳边添油加醋,令他更是心烦意乱。刀清风话中的意思,鬼马刀自然也没有听进心中。秋紫衣却是个聪明的人,她早已经听出刀清风言外之意。若是刀清风执意不肯嫁个海爷的徒弟,那一定就会投入鬼马刀的怀抱。到时候,自己岂不成了多余的人。
秋紫衣绝对不能够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刚刚趾高气昂的秋紫衣,现在为了尽快带着鬼马刀离开,却又柔声和气的开口道:“刀爷,海爷,清风姑娘,我想师兄需要换一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就此拜别,今日若有什么冒犯,还请两位前辈见谅。他日若是有时间,可到我们神王峪做客。”
话未完,只听得窗外“嗖嗖嗖嗖”四声响起,四柄长刀就破窗刺进来,扎在了窗户上。刀刃显露在屋内,刀柄却在窗外,长刀锋利明晃晃的闪着亮光,就像是明镜一样。
屋内几个人都大吃一惊,却听得又是“嗖嗖嗖嗖”四声响起,四杆长枪枪头上滴着血插在了门上。枪头在屋内,枪杆尚在门外。
刀爷已经没有心思去看这三个年轻人,翻手一掌击出,插在窗上的四柄长刀便飞了回去,他也顺势冲破了窗户飞了出去。
雪花飘满了整个院落,白净一片。此时,雪已住,一轮残月露出月牙挂在天边,洒下冷飕飕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