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 那只是一场逃避

大半个月的梦魇缠身,楚昊洋终于到了极限,有一瞬间,他甚至滋生出了某些阴暗的心思,却又在下一刻惊觉时,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沉沦,并不是继续一味刻意无视能够解决的,也意识到继续置之不理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昊洋终于下定决心,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去看了心理医生,却是选择性地说了自己的情况,沼泽地、荆棘丛、沉沦、湮灭、没顶,还有梦中的森然骷髅,而避开了爱人这个关键话题。

楚昊洋不肯敞开心扉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医生自然察觉到了他似有若无的隐瞒和规避,却也不能逼太紧。医生明白越是这种事业成功的精英人士,防备心越不是一般得大。

可面对不配合的病人,哪怕华佗在世也是没办法,只能循序渐进,急进不得。何况心理这个东西不同于其他治疗,主要还是在于心理疏导,然后再辅以药物治疗。医生定了几个疗程,第一阶段针对其近来越来越严重的失眠问题开了一些助眠安神的药物,说先观察一段时间,并且建议楚昊洋暂时隔绝让他产生压力的人事物,也可以尝试挖掘挖掘其他的兴趣,转移注意力。

楚昊洋却嗤之以鼻,他不觉得自己有压力,他只是——只是找不到出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越困越深,他只是想走出去而已。但睡眠质量的确是个问题,那些药,他还是服用了。

没过多久,广告第一支样片出来,效果出奇地好。楚昊洋看到剪辑好的成片,片中的人旋身的刹那,心中莫名地隐隐一动,只是当时还浑然不觉其根本。

之后三段广告片陆续投放市场,果真一鸣惊人,反响热烈,订购热线几乎被打爆,仅888支限量,抢都抢不到,哪怕是天价。这世上惜命的有人钱是真的多。甚至还有人托了关系直接联系上楚昊洋,希望内定。加上该项目所属的子公司通过了高企资质审核,享受一系列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楚氏光这一个项目产生的净利就几乎抵得上集团一年的利润,股东可以想见年底分红时那数字又会多美好!同时便也敲定了沙昂作为该年度以及下一年度楚氏高奢线条的御用男星代言人。

楚昊洋智囊团一举大获成功后,还在想着是否也可以开设轻奢路线,不局限于手表形式,也可替换为其他饰品概念,譬如项链手镯什么的,同样具有急救方面的功能,只不过考虑到后续成本问题,可能没法提供直升机救援这种超级烧钱的服务,但其他一些基础服务是否可以考虑延续。但其中还有很多问题,价位、服务和成本之间的关系,很难取得平衡,还有待进一步商榷。

事业上再创辉煌,进一步在董事会和股东会上站稳脚跟,年仅二十七岁便能取得如此成就,可谓绝无仅有,更是到了差不多家世的同龄人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这些却丝毫没令楚昊洋感到愉悦。

那些助眠药开始几天的确有效果,没再噩梦了,睡下去几乎一夜到天亮,却好景不长没多久又旧病复发,反而情况越来越严重。

楚昊洋尝试用其他方式转移注意力,继续加大工作量,加强运动量,结果只让自己精神更差,陷入恶性循环。他甚至要医生开处方药,被对方拒绝,说还不到那个地步,让慢慢来,找出症结点,对症下药。

楚昊洋看着一本正经说这话的医生只想爆粗口。

他知道自己的症结,就是阿杞,他的陈哥,他的——小狗狗。

对症下药你个头啊下药!

楚昊洋甚至有想换个心理医生的冲动,可那位已经是华国业内最好的了,他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事,只能气闷地离开了,心想再也不来了,结果到下一个疗程又只能不情不愿地继续去。

精神的长期紧绷终于产生了恶果,让他在一次对赌协议谈判桌上走神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最终,楚昊洋不得不选择采纳医生的建议,远离症结所在。

其实他自己也早就察觉了,甚至那个想法不止冒出过一次,只是一直没法下定决心……

就让一切结束吧……

看不到出路,而他已到极限。

当时,楚昊洋还不知道这只是一次他的逃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去深思。而这生命中唯一的一次逃跑,让他在不久后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楚昊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垂下来的水晶灯流苏,神情一片淡漠。

他母亲至今都不知道他偷偷去瞧过心理医生,没人知道,连联系都是他自己去联系的。

那次出差本不用他亲自去,他却招揽了这个活计。

一周后,谈判结束了,出差结束了,他便回到了紫苑。

感情也早就结束了。

站在紫苑空荡荡的偌大客厅中央,没有暖绒的灯光在等着,没有厨房里香气传出来,更没有那人顶着木然倦怠的神情一成不变地对他说:“回来了?”。他到这时才真切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他们,都自由了。

可这里明明再没那人的声息,他却似乎眼前总会时不时浮现出那人的身影:或在厨房里忙碌,或弯腰在擦着楼梯扶手,或在呼唤冠军给狗子梳毛挠痒,或坐在沙发上翻着本书,腿上枕着大狗毛茸茸的脑袋……

恍然回身,对着空旷静谧到可怕的别墅,一瞬间,觉得窒息。

狗子蹭着他的脚呜呜叫了几声,楚昊洋垂下眼睑,蹲下去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在还有你……

出差回来的第一夜,身边再没那人气息的第一夜,楚昊洋在冷得沁骨的冬夜,四肢大敞摊在偌大的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晚后来怎么睡去的,他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头昏脑涨,一瞬间以为自己快死了。撑着打了电话给家庭医生,原来只是没盖被子着凉感冒发烧而已,他却脆弱得好像脱去了半条命,还被那混蛋医生暗嘲。

后来对方好像发现另一个人怎么不在,尤其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居然只有一个人,很是惊奇,结果听说“分了,走了”后,那医生一瞬间看他的眼神好似看到了牛鬼蛇神,之后沉默地再没开口说过废话,只是给他屁股上狠狠扎了针、板着脸硬邦邦地说了些注意事项就提着药箱走了。弄得长时间不顺心的他,暴躁地简直有了把家庭医生也换掉的冲动。

放下一段长达六年的感情,楚昊洋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他只知道,现实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是解脱,甚至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他会慢慢走出去,好起来,然而并非如此。那人不在身边后,他的确不再那么焦虑,晚上也不再做那个恐怖的骷髅噩梦,结果却好似空空落落,什么都提不起劲。

病得昏昏沉沉时,恍惚又想起他们最初的时候,他多喝点酒,那人都会担心地寸步不离守着,就怕他又闹胃疼,如今高烧头疼个半死,也只能自己硬抗着,甚至不能去想那些,强迫自己用手机和电脑远程处理工作事项,让自己没有瞎想的时间。

可某个不经意的间隙,又会不受控制地回想那曾经的些温暖美好。尤其是晚上夜深人静时,独自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会贪恋。

也许只是因为病了,才会格外脆弱。他告诉自己。

他容许自己最后的放纵。

病好后,他又去看了心理医生,回来后就不顾一众部属们的哀声怨道各种卖可怜甚至卖萌,执意休了一周假,去尝试冲浪、攀岩,甚至一些极限运动如高空飞跃、低空跳伞、降速滑雪什么的,不断寻找刺激,甚至去认识新的朋友。按医生的建议,尝试着做了能想到的一切改变后,才发现一切都没劲透了!

结果一周的假连三天都没到,就回来销假了。

他的世界,依然一片灰白,带着老木腐朽的气息。

跟那个医生说的不一样,那个庸医!楚昊洋泄愤地将人拉入了黑名单,再也没去看过。

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连工作都只是按部就班做着。

他以为这一切只是刚开始,自己还不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以后会好的,他会缓过来的,到那时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结果都快近一个月了,他却始终不得劲,外表是个人人称羡的青年才俊,内里却像个行尸走肉。

为什么?他都已经将那人相关的一切全部封存了起来,不去触碰,甚至不再去回忆!那个庸医不是说远离症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吗!

明明什么都结束了,为什么他却还是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为什么走不出去!

果然是庸医!他要去投诉!

直到再次看到沙昂。

在楚氏总部顶楼的空中花园里,俊美男子修身而立,一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神情清冷地望着花木围绕的玻璃缸里悠悠摆尾的锦鲤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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