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155 听说你对它不好

楚昊洋不说话,程何期也也不说话。他们就像一里一外的两尊门神。

沉默,却又似乎暗流涌动。

在没搞明白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前,程何期不想表现出太多东西反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多说多错,以这个男人的精明,有时往往短短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表情,就能被其立马抓住关键点,进而抽丝剥茧逼得人节节败退。曾经他已经目睹过无数次,只不过都是用在别人身上。

楚昊洋现在的沉默,多半也是一种心理战术,想令他不安,忍不住先开口,自乱阵脚。哪怕他这时只是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可能也会被对方掌握节奏,一步步引导着往对方设置的一个个明的暗的陷阱里跳,还是连环扣的那种。还能让人自以为全都识破安全避开了,直到最终被对方直捣黄龙直接将了军,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早已满盘皆输。

程何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见招拆招。

这不是胜负之战,他要的只是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拖延半年时间罢了。

只要这人不踩他底线……

“阿杞——”

程何期倏然回过神来,差点就下意识应答了,虚惊出一层薄汗,转念又一想“阿杞”和“阿期”发音相似,乍一听也圆的过去。转而又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伺机诈他,刚想讥讽其一句发音不准,却听得楚昊洋又继续说了下去。

“阿杞跟你提起过我么?提得多么?”楚昊洋的神情平静地让人瞧不出端倪,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暗暗审视着对方。他知道只要引导对方说,总会被他找到蛛丝马迹。既然对方不开口,那就由他主动出击。

“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些?”程何期笑了下,却是不置可否。

他没有说死是提过还是没提过,无论哪个答案,只会引出后续更多的问题。说得越多,破绽会越多,以后圆起来也会更累,而且怕就怕今天暂时过去了,却不过是这人故意放水让他放松警惕,过段日子再埋个地雷引他入瓮,到时不提他自己会不会忘记自己撒过的有哪些谎,只怕一个疏忽就会一脚踩上去把自己炸得面目全非。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清楚楚昊洋的脑子,他比不过。普通人一般走一步顶多能在纸上设想出未来两三步;而那个男人却是能走半步,就在心底须臾之间演算出十几步甚至几十步的人。

不给对方挖掘更多把柄的机会,程何期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托你的福,我累了,想早点休息。”送客的味道已经明显到称不上是暗示的地步了,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脖颈。

楚昊洋静默了会,然后诚诚恳恳道了个歉,又道:“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只是——”他顿了顿,似乎沉淀了下心绪,再开口时说出的话却又是踩在边缘的试探,“这里是阿杞的家。”他眼底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声音轻了几度,极缓地问,“你,又怎么会在这?”

程何期心道:真是问得好。

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犀利。

“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楚昊洋低缓的语气里隐含威胁,继而却又舒缓了语气,带着谆谆善诱的味道,“除非——”

程何期安静听着,闻言不由心中一哂,想看他接下来措手不及的样子?

只可惜某人注定要失望,只见程何期不慌不忙道:“之前就说过了,我跟他是‘忘年交’,曾经他还欢迎我随时过来玩玩,当然以前也不是没住过。至于现在我在这里的原因么——”

程何期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继续道:“原本拜祭完他就打算当天回去的,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情况才不得不留下过夜,不得已只好过来打扰了。相信以他的性格不会不乐意才是。当然明早我还是会过去跟他说一声,总归今天是我擅自了。”末了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说起来这也是托了某人的福了。”

程何期没有反问楚昊洋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这没有意义,他不会再主动去延长这段谈话,那很可能是趁了对方的心,质问回去反而帮了对方的忙。他只想结束。而他依稀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在慢慢布局,等他一个疏忽一脚踩进去。与其一来一往的争辩不休,累得防不胜防,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只要一律打太极就行了。

程何期说完抬眸瞄了眼对方,漫不经心道:“不知楚总是否满意了?”

楚昊洋一梗,语塞了会,右手下意识地摩挲几下黑包的侧边。

程何期才不管他还在盘算什么,只是又强调了一遍:“我要休息了。”说着便打算阖上门,却被楚昊洋抬手挡住了。

程何期垂着眼眸心里早已千思百虑,知道要是这会真搞僵了,自己估计仍旧敌不过对方的,教训还在脖子上摆着,左右权衡了一下便没有强行关门。

楚昊洋却上前一步,程何期立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继续保持安全距离,却依然把控着门的控制权:“还有什么事吗?”

楚昊洋一时无话,手掌却依然撑在门上没收回来。

两人就这么隔着褪了漆的木门眼瞪眼,冠军还搞不清状况地屁颠颠着从程何期脚边钻出个头,一会乐哈哈地瞅瞅大爸爸,一会又哈哈乐地瞧瞧二爸爸,再疑惑地歪歪脑袋不明白为什么二爸爸要站在门外不进来。

楚昊洋虽然抵住了门,却一时间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之前撒出去的网居然都被这人云淡风轻地避开了,还被轻轻巧巧怼了不止一回。看样子对方很冷静。

他们一个要的是切切实实的证据,绝不能似是而非;另一个要的却恰恰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无从分辨。完全相悖的目的,那就只能看最后到底是谁技高一筹了。

而此刻,楚昊洋意识到,他还是心急了,今天可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可真就这么退开,他又不甘心。真相就在对方身上,而希望,可能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视线一垂看到对方脚边的大狗,这才来了句:“我来接冠军……”

这下轮到程何期微微一梗,脑海里已经快速运转起来。

“说起来,冠军从不会亲近不认识的人。”楚昊洋抬起头盯着程何期若有所思地道。螃蟹小说网首发 www..

程何期淡定自若地回:“谁说冠军跟我不认识?你忘了我跟他是忘年交了?我跟冠军自然也是老交情了。哦,对,你好像不信我和他是知己好友。”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你信不信、反正他是不想就这点继续浪费口水了的样子。

“可再怎么熟,它也从不会离开主人随便跟人走。”

“这家伙喜欢我,也信任我。动物都是很有灵性的,你不知道吗?”

“如果你跟阿杞真那么熟,没道理他一点都没提起过你,而我竟然也一点都没察觉他身边有了你这号人物。”

“为什么没跟你提起,这个恐怕我也不好随随便便代替他来回答。”程何期扯了扯嘴角,又仿若不经意道,“至于你没察觉,也许是因为那时你不够关心他才没发现?”

被无形中将了一军的楚昊洋一时语塞,不自禁抿紧了唇,堪堪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又被射中了一回。

两人你来我往间,面上还算祥和,内里却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如临大敌,只是都不约而同掖着端着让对方瞧不出眉目。

少顷,楚昊洋揉了揉额头,好似累极般说了句:“叨扰了。”便慢慢转过身,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程何期瞅了他侧影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打算关上门,寻思去市场只能晚点再看了,却不料下一秒一声“阿杞”突然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他下意识抬眼瞧过去,却正正落入对方晦暗不明的眼底。

那人不知何时竟然转回了头来直直看着他。程何期心里一咯噔,不确定自己刚刚一瞬间有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直觉反应,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楚总是在叫谁?”

楚昊洋深深望着他:“你觉得我在叫谁?”

程何期若无其事地道:“如果是叫我的话,恕我直言,阿期这个叫法只有家母才能这么喊。而且我刚就想吐糟了,楚总的发音好像需要回炉重造一遍,不然谈判桌上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冒出来,挺伤集团形象的是吧?”他还故意用了“吐糟”这个年轻人会用的词。

楚昊洋不理会他的挖苦,再度开口时却不再迂回:“你真的不是陈河杞?”

“不是。”

“所以你是程何期。”

“我是。”

这会倒又是一个发音标准,一个听力满分了。

“这样……”楚昊洋暗自调整好了情绪,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回到了冠军的监护权上,“既然如此,冠军是我和阿杞一手带大的,自然还是该由我带回去——”

程何期方才四两拨千斤地一律用“忘年交”打发了楚昊洋所有的问题,此时却猝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尾,轻轻巧巧地反击了:“听说,你对冠军不好。”

楚昊洋懵了一瞬,整个人便定在了那里。短短一秒钟里,无数想法争相而上:什么时候听到的?听谁说的?张嫂?厨师?园丁?还是其他什么人?不对,现在好像重点不在这里,这人——

“我还听说,你一直把它关在门外不让它进去。”青年面色平静,口吻冷淡,语调也不疾不徐,却很沉,好像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去。

就这一句话,让楚昊洋一下子哑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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