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这个点还是早上。
楚昊洋看着手机不断跳动的画面，微微顿了顿，转身坐在床沿上调整了下情绪，这才拇指一动点下了绿色键，下一刻一张惊艳四方的年轻脸庞出现在屏幕里。
楚昊洋微笑着看着屏幕，也不说话。
没有预料中的甜言蜜语，连一句“想你”的招呼都没有，沙昂电话接通瞬间已经绕在舌尖上的“我也好想你”这下便彻底胎死。
时间流逝中，沙昂璀璨的笑脸都慢慢僵了起来，可楚昊洋仍旧一径盯着人瞧，就是不开口。沙昂顿时扛上了，不知为何就也硬是不想先开口。一时间两人就这么隔着大洋彼岸在屏幕里眼对眼。
沙昂还有些愣神，似乎没料到接通后会是这个情形。
楚昊洋却全无负担，从从容容，沉沉稳稳，好像可以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下去，终于还是对面的人忍不住了：“你都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楚昊洋佯装不知：“说什么？知道你是想我了才给我电话？”
“不是——”沙昂下意识开口就是否认，立马察觉不对，“打你电话当然也是因为想你，但你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短信啊！刚发你的短信你没看到吗？”沙昂语气里难掩兴奋。
“哦，那不是某人的电话太过迫不及待地切进来么……”
“你——”
楚昊洋眼看小猫要炸毛了，终于不再逗他：“能拿到国际知名导演本人的联系方式，我家小昂很厉害嘛！”
其实他刚才扫了一眼就已经看清短信里发过来的是什么了，也大概知道沙昂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打的。明明是分享爱人的喜悦，爱人那么出色，他理应与有荣焉，就跟之前得知对方得奖时一样，可不知为何，近来心里却总是提不大起劲来，却还要在对方面前装得若无其事，跟以前一样，不能让对方看出什么来。
楚昊洋想自己慢慢调整过来，也许是多年没有病痛，如今短短一周内就两次，人变得脆弱了，心的承受力也跟着下降了。
电话那头沙昂为楚昊洋的上道而满意，两人热切地聊上了，其实主要还是沙昂的带动。
楚昊洋似乎慢慢地也被沙昂的活力感染了，渐渐明亮起来，但心底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总还有一小块是阴暗的，伺机而动着。跟沙昂一言一语交流着时好像那些隐藏的阴霾便如潮水般渐渐退了下去；可一旦沙昂兴奋过头自己一个劲叙说、楚昊洋只是单纯作为聆听者时，慢慢地心底那股子阴暗冷沉又开始渐渐弥漫上来，喧宾夺主，侵占全部。
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小半年都没有过了，跟沙昂在一起后，他明显感觉自己不再那么沉闷，生活中色彩都多了起来，连带着心态也恢复到了正常二三十岁人的心态，可为什么，最近又开始觉得不得劲了呢……
那种行将枯木的苍茫感……
而且现在似乎反而比以前还更多了些烦躁不安，可他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楚昊洋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样，只能习惯性地装作若无其事，维持面上的和平，自己慢慢消化调节。
许是接下来楚昊洋一直没说话，兀自说得起劲的沙昂才终于因挺长一段时间似乎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而反应过来，一回忆刚才他说的那些内容，明显透露出他有意竞逐这位导演下部开拍的国际化大制作的一个东方角色，以及今后往国际化发展的意图，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从没跟对方商量过，甚至提及过他的这点意向。如果他要走向国际化，势必以后事业的重心会移往国外……
沙昂思及此，心里不由发虚，一时也不知怎么补救。可国际巨星向来是他的目标，要他放弃还真做不到；但楚昊洋也是他头一次放了诸多感情去爱的人——两头都难以抉择。最后他隔着屏幕看着楚昊洋，义正辞严样道：“你说过会支持我事业的。”只是声音里的发虚怎么也掩饰不住。
却不料楚昊洋闻言静了会，微微笑了笑，温和道：“我现在也依然支持啊。”那笑容里似乎又有股云淡风轻的味道。
沙昂一时也有些怔楞了，有点看不明白对方神情里的意思，还是他敏感了？不由喃喃道：“那你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楚昊洋有些愣神，继而又笑，表情却生动了许多，刚才那一刹那间公式化的味道过眼云烟般消散得不留一丝痕迹。他注视着沙昂的眼睛，仿佛两人间并不存在那一层距离的阻隔，柔声说：“只是太震惊自己走的什么好运，找了个男友居然是明日的国际巨星。”
沙昂一听又嘚瑟了，连刚才那一点似有若无的不协调感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开始谈昨晚首次交流会开幕仪式中的一些事情，还讲了不少好笑的东西，甚至还有国际影星不为人知的某些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小道消息。
沙昂磁性动听的嗓音，丰富养眼的表情，诙谐有趣的表述，不经意中将楚昊洋的情绪又拉动了起来。
两人一聊就聊了大半个小时，直到沙昂被助理叫去化妆为等会九点开始的正式交流会做准备，才挂了电话。
楚昊洋看着黑掉的屏幕，之前那种空落的感觉跟沙昂视频时淡去了，可通完电话后又上来了，丝丝缕缕的寂寥将他整个人包围蚕食，空空落落不得劲。
是因为得知沙昂可能要往国际化路线走吗？
可好像又不尽然……
沙昂的视频通讯再度响起的时候，楚昊洋正坐在沙发里一手缓缓抚摸冠军被毛，一手刚关掉已上了热搜的八卦新闻。
接通的时候，楚昊洋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毫无异样：“怎么了？”
沙昂顿了下，才小心地看着对方问：“你没看到吗？”
“热搜的事？”楚昊洋依旧温文尔雅，好像在说天气话题般稀松平常。
“你知道了……”沙昂微微懊恼，马上又察觉到对方神情好像跟预料中的不同，不禁疑惑，“你不生气？”
楚昊洋只淡淡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沙昂立马强烈反驳：“怎么可能！”
“那我生什么气？”
有道理，沙昂语塞。但看楚昊洋似乎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沙昂又一时不知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那你都不想问问我什么情况吗？”沙昂昨晚刚下飞机就去参加了开幕式，时差加上喝了点酒，散场时已经稍微有点醉了，也没有平时警醒，最后是跟一个比较聊得来的火爆美女一同出的会场，没想到碰到出来旅游的国内游客，被拍到了好几张他们相互搀扶头挨头的亲密照片，居然还发了朋友圈，传回了国内，因为时差的关系等他这边的人发现时竟已上了热搜。
得知这个情况后，沙昂第一反应就是担心楚昊洋会生气吃醋，因为他从没对楚昊洋刻意隐瞒过自己是个双的事，那照片好几张连起来就像动图，演绎出了一个完整的他和那女郎情投意合的场景，看起来暧昧不清，而且……
咳！
沙昂有点心虚，偷偷观察楚昊洋的神情，想看出对方的真正态度，就怕是气极了在说反话。
“网络新闻这种为了流量捕风捉影的事，我们见的还少么？”楚昊洋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句，“我当然信你。”
海的另一边，沙昂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懵圈，竟然真的就这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把这篇翻过去了？
他完全没料到这事解决得这么风平浪静……
不，根本就不存在解决与否的问题。打好的一肚子草稿全没用上，想象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完全不存在！
楚昊洋这般冷静理智，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诡异的失落。
照理说楚昊洋不计较，对他而言是好事，打这个电话前不就希望对方不要生气的么？但一旦对方真的云淡风轻完全不计较，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难道他是有自虐倾向吗？
明明有一个成熟冷静、不乱吃飞醋没事找事管头管脚、能理智处理事情的体贴爱人是多么难能可贵，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的爱人是真的在理智客观地看待这件事的啊……
沙昂又咂摸了一回，豁然惊觉究竟哪里不对了！
就是太理智了！理智到好像对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样。理智和信任是一回事，可一般情况下难道不是即便知道不可能，也总会吃一下小醋什么的吗？他甚至都准备好割地赔款好好安抚对方了……
是他想多了吗，楚昊洋只是因为太成熟太稳重了，所以对待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跟他有代沟吗？沙昂继续懵圈，直到助理喊他。
这边楚昊洋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到一边，一手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一会顺毛一会逆毛地折腾冠军，一手随意搁在自己小腹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垂着视线看着不知名的某处，神情浅淡，不知在想什么。
陈河杞在墙根边瞧着沙发里那抹静坐的背影——旁边，那傻狗不管被怎么对待都一副好脾气的乖巧模样，只有无言。
是的，楚昊洋之前又把冠军放进屋里来了。冠军也完全没有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租车感，还很屁颠地楚昊洋一呼它就欢欢喜喜进去陪伴了。
陈河杞有点鄙视楚昊洋，各方面都是。
尤其看这人现在的模样，鄙视外不禁又嗤笑其口是心非，明明在意还装大度，就憋着吧！想在情人面前保持沉稳的风度，活该现在自己不痛快！
不过楚昊洋不痛快，他陈河杞就痛快！
要是大明星真给这人戴个绿帽子，他得仰天长笑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