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猜测,楚昊洋连想都不敢去想……
乍然而起的铃声惊醒了凝立不动的人。楚昊洋手腕一颤,才发现先前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
他有些木然地接通了手机:“说。”
楚昊洋听了会,略带恍惚的神色慢慢变得凝神起来,越来越严肃:“山楂成分?”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堪称可怕,语气都下沉了几度:“什么叫不稳?”
楚昊洋对外人向来声色不动,不管情势如何严峻。半年前集团夺权铲除世家的风云诡变都没能让他变色一分,这会却隔着电话都让对面的人感觉到他的焦虑和怒火。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战战兢兢解释。
“你记住——”楚昊洋压低声调,却反而更具威严,“这一个就是唯一。没有第二次机会,懂么!”
“将人换了!”楚昊洋没听几句便大发雷霆呵斥出声,“再有下一次,你也可以另谋高就了!”
挂断电话后,他紧紧捏着手机,微低着头不知所思,好一会都没动。
最终楚昊洋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还是跑出了公园。追到程何期公寓楼下时,正巧看到对方坐上一辆车,扬尘而去。
车子转弯的时候,他依稀瞧见对方似乎跟驾驶位上的人有说有笑着什么。瞬间,觉得好像全身上下更冷了。
他想:也许今天不该穿大衣出门的……
在面对再困难的公司决策时,楚昊洋都能保持冷静理智。他身边的心腹们都觉得他们老板就像个从不会出错的高端精密智能机器人。
甚至堪称绝无仅有的在二十八岁这样年纪,就成为了世界百强跨国集团的董事长兼CEO,手中掌握了不知多少传统型和尖端型分子公司;又手握多少国际都任何的前沿专利技术,这个连他身边的总秘和总助恐怕都无法概全,只能知道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而已。
这样的成功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也不是每个含着金汤匙、站在巨人肩上出生的人,都能达到的成就。但他们的老板做到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会却始终无法平静,不管是那两个人的事,抑或是电话的事。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那人究竟会如何看待……
不知过去多久,日头爬上正南方向,又渐渐西移。
楚昊洋站在公寓楼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未曾离开片刻。
阳光温暖不了他。
程何期一直没回来,倒是程母进出过。楚昊洋却也不能冒然上前。程母认识他。他不想再横生枝节,也不想给阿杞带来什么麻烦。
这么一等,便一直到天黑,都没见人影。
漫长的等待中,楚昊洋的心,也随着西沉的太阳渐渐沉了下去。先前宛若新生般激荡起伏的欣悦之情仿若被泼了一池冰水,一下子沉寂了,连灰烬的余温都没有。
黑暗似乎真的会带走所有希望;而所有的真实,则在黑暗的掩护下,恢复本来面目再无所遁形。
客气的语气,疏离的眼神,排斥的肢体动作……
是了,阿杞其实一直在避免跟他的肢体接触……
冷静下来后,从一个点发散到四面八方,随着时间的无情流逝,楚昊洋便也发现越来越多的违和之处。
他只顾着确认对方的身份,居然忽略了那么多重要的细节……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放着那些照片,顺着一个个蛛丝马迹反推回去,答案似乎早就昭然若揭。
楚昊洋狠狠闭上眼睛,不愿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阿杞对他们,和对他却是不一样的。
阿杞到现在都没在他面前承认,却在那个“学长”面前,大大方方的叫着“学长”,说着“东子”。
中午那会来接阿杞的,就是那个“学长”了吧。
学长,是那个姓沈的副教授吧……
楚昊洋仰起头,睁大眼睛望着冉冉升起的皎月。
阿杞回来了。早在大半年前就回来了。
可笑他一直纠结于到底是不是真的,竟从没想过既然阿杞真的回来了,为何不愿找他,为何还要否认……
他自己陷在是与不是间,翻出所有的信息一一比对,反复琢磨、猜测。
而在那么漫长的两个来月时间里,那两个人,恐怕早都已经知道了吧!所以相处得才会那么亲密……
亲密……
他们都可以肆意接近阿杞,就他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却只能在一边患得患失地猜测。
先前自己替对方找的借口,是多么可笑……
可同时,楚昊洋又无比清楚地明白,这是他该的。
阿杞回来了,阿杞带走了冠军……
阿杞唯独把他给抛下了……
他又想起了那些照片,阿杞都是惬意的,甚至是开怀的……
不是紫苑里最后那些年的苍白疲倦。
原来带给阿杞欢乐的,是别人;而带给阿杞痛苦的,却是自己……
楚昊洋微微一晃,无力地垂下双肩,痛苦染上眉间,又慢慢变得无措……
阿杞装作不认识他……
是的,应当的。
阿杞不原谅他,这是他该受的。
楚昊洋突然起手盖在脸上,须臾之后嘶哑破碎的笑声自指间断断续续溢出。
良久后,他才放下手,微微仰首望着无边夜幕,一脸的孤寂颓然。整个人变得空茫无依。也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无尽夜色里,他才能这么毫无掩饰地任情绪外露泛滥。
还有那件事……
楚昊洋抬头望着程何期所住的楼层,哪怕那人此刻也许正跟旧识畅谈无间。
胸口处又一次泛起并不陌生的隐疼,绵绵密密,挥之不去。
这个醒掌天下权的男人,在这一刻露出了深深的无措。似乎不知道那一件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去解决……
不知何时起又刮起了北风,凛冽呼啸,席卷得黑暗中伫立的那抹身影也似乎随风轻晃,不复挺拔。
就好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着。
那凝立的影子在清月的余晖下透出一股死沉之气,好似一具漂泊无依的空壳。
而夜色,掩盖住了一切。
楚昊洋在肆虐的北风中不知站了多久。司机候在不远处的咖啡店里,看着老板那样子,也不敢多劝。
楚昊洋本想等程何期回来,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真见到了人要说什么,只是至少想看着那人平安归来。没想近七点的时候他却先接到了楚母的电话,说她自己已经在紫苑了,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楚昊洋想说自己有事让母亲不用等他,而且赶回去起码也得两小时,这个时点市区里多半还会堵车,改天他回去看她。
楚母却坚决地表示会等,还说亲手做了他最爱吃的几样菜。楚昊洋不忍拂了母亲的心意,最终答应回去,却也大概知道母亲可能是听说了什么。
坐在回程的车上,等红灯的时候满车的静谧中,楚昊洋说了一句话:“是你说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司机惊出一身冷汗。
“是夫人打来电话问。”司机求生欲极强得又补充了一句,“楚董放心,不该说的我绝对不会多嘴。”
司机战战兢兢了好一会,暂时也不敢偷看后视镜了,就怕被老板抓住更惹怒他。
楚昊洋却没做声了,闭着双目靠在椅背上。
他的双手压在自己腹部。夜色掩去了他苍白的脸色,也令人瞧不清他额际隐隐的晶莹。
一天之内情绪骤起骤落,又从昨天暮色时分到今早黎明,彻夜的未眠,兼之几乎一天都没有进食,大半年来不规律的饮食和酒精,让他曾经被那人悉心养护好的胃病又开始发作。
这一次,他其实没想折腾自己的。一开始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想得太过入神,今早又急着过来找人,忘记了吃饭而已。后来则是没心情吃。
兴许是一夜的枯坐,兼之出租屋条件简陋,空调都没有染了寒,又或许今天又吹了一天的冷风,回程路上,楚昊洋的咳嗽又有些加重了,断断续续的,有时咳得厉害撕心裂肺起来,好像要把肺咳出来才甘心。
而咳嗽又加重了胃部的疼痛,一番恶性循环下来,没一会刘海便被冷汗浸湿了。
司机听到咳嗽忍不住瞄向后视镜,正巧又是红灯,路灯的光芒投射到车内正好照清了楚昊洋此刻的模样。司机察觉不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有些担心地问要不要先去医院,被楚昊洋摆手拒绝。
最后只在药店口停了停,司机进去买了胃药回来,楚昊洋就着保温杯里的温水吃了。
车子重新上路,司机从后视镜里窥到些许老板的脸色,也不敢多言,安静做好自己本分。好在没一会便上了高速,基本保持匀速,开得能平稳些了。
一路上,车内再度寂静无声。
回到紫苑时,不出所料已经九点半了。
吃了药后两个小时下来楚昊洋胃疼已经缓解了许多,下车进去时,也没让楚母看出什么端倪。两人一起在餐桌坐下,菜都是温热的,还有一锅软糯的粥。
楚昊洋胃口不好,盛了碗粥就着菜吃了,楚母也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两人说了会话。
本来每个周六楚昊洋都会回老宅看望母亲,原本都是阿杞在做的,楚昊洋也是这半年里才开始注意到这些。这次他去了邻市找人,便没回去,楚母不放心直接自己来了紫苑。结果只能说楚母还是了解她这个儿子的。
楚母这回没再提那些要儿子三餐正常戒烟戒酒的话,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