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152 脑子被狗啃了么

须臾之前,当两人间隐隐的争锋相对在程何期说出那句话后倏然偃旗息鼓时,楚昊洋只能像被定在原地似地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而彼时冠军只抬头瞧了瞧二主子,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望望身后跟雕塑似地一动不动的二爸爸,再着急地看看前方即将走远的疑似大爸爸的人,焦躁地两只前爪踢踏着在地上来回挪了两番,眼看对方已经走到十步开外,脑瓜子一甩,随后几乎没有迟疑地就追着人冲了出去。几步追到那人脚边它才放慢了步速,跟在对方边上小屁股一摆一摆地颠颠跟着走远了。

那个总是对它温柔又耐心的大爸爸啊……

它实在太想念大爸爸了,而这个人给它的感觉,令它不由自主就想亲近,一点也不想离开。最初它也困惑过,可相处了那段时间下来,这人温柔抚摸它的手法,甚至是恶劣地招惹它的故意样儿,都熟悉地让它忍不住想要流泪……

哪怕长相不一样,甚至气味都不一样,但它坚信自己不会认错,这人给它的感觉,就是大爸爸的感觉!不管是那双温润的眼眸望着它时眼底独一无二的温柔,还是那种逗弄它时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尤其是看它被折腾到忍无可忍的炸毛样时眼底忍不住笑意的样子,都跟大爸爸如出一辙!

最关键的还有,只有大爸爸才会喊的“军军”,带着无限宠溺爱怜的口吻,以及那力道适中抚过全身的双手,每每都引起它整条脊椎的战栗。只有大爸爸才会带给它那样的感受!

如果这次不跟上去、可能又要再也找不到大爸爸的恐慌,让它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果断抛弃了呆蠢不动的二爸爸,跟着它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爸爸头也不回地一起消失在了竹园的尽头……

楚昊洋却一时没能注意到冠军跑了,他的全部心神全被“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阿杞”的念头占据满了,整个人像被割成了两半,一个往左“是”一个往右“不是”般地激烈拉锯。而程何期平平淡淡口吻里流泻出的那一句句似是而非的话,则反复凌迟着他的脑神经,割扯得剧痛不已。

直到那一人一狗的影子都没了,他才在烈烈寒风里冻得哆哆嗦嗦地想起违和之处:冠军!

冠军跟着走了?

冠军竟然跟着走了!

而那么长时间,他看着那一人一狗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却一直没反应过来!

楚昊洋一时间震惊地心脏又开始急速跳动起来,这会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而且先前冠军不是还跟对方亲密无间地玩耍着么!

这么大的一个事实就明晃晃戳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就一直视而不见到现在!

所以最初看着那一幕他才会愣神,觉得熟悉,恍惚又回到了紫苑,迷障散去后又觉得碍眼,却被仇恨蒙蔽了理智……

看着冠军粘着对方,他还气怒于大狗的识人不清。

可到底识人不清的是谁?

他脑子是被狗给啃了吗!

冠军从不会无缘无故跟陌生人亲近!如果肯亲近,那就只可能是一个解释——

楚昊洋瞬间热血上涌,激动地难以自抑,拔腿就朝早已没了人影的方向追过去。

可刚跑出几步他却又骤然停下,伫立在呼啸寒风里狠狠闭紧了双目,抬手用力按着太阳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呼吸几次后,他重新睁开双目,望着前方蜿蜒的青石子小路,眼神晦暗不明,随后拨出了一个电话……

另一边,程何期敛了表情不疾不徐地走在熟悉的乡间小道上,回忆着刚才的事,暗暗沉思。

他有些后悔先前怎么就没想到用所谓的“陈河杞遗言”先稳住对方,居然情急之下吐露了真相!终究还是做人太过实诚,不够圆滑又缺乏变通。

不习惯说谎呃……

他长长太息着微微仰起头望向一贫如洗的天空。

没一会又因为冷而缩起了脖子,却牵扯到了痛处,不由“嘶”了声,抬手不自觉地又摸上了自己脖子。被死死掐住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怖感依然残留着,他不禁打了个细细的寒颤——身体已经牢牢记住了那一刻的感受。

其实他并不怕死,或者曾经以为不怕。

在紫苑的两个来月里,他甚至无所谓自己是否会就此灰飞烟灭。哪怕刚重生过来的时候,他也是疲惫倦怠的感觉多于重获新生的欣喜。他就像一棵强行被浇灌了水和营养液的枯木。

昏迷的七天七夜里,反反复复的低烧,在半睡半醒中融合了程何期的记忆。而身负两个人的记忆,差点让他因此崩溃疯掉。最初的一个月里按医嘱复健的时候,身体的痛苦,精神的错乱,双重的折磨令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人格分裂。

哪怕后来一切渐渐步入正轨,重活的这一次,与其说是他的新生,倒不如说他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他的这条命,已经不仅仅是属于他自己,更是源自那个年轻生命的交付。道义上而言,程母是他的责任;情感上来说,他自己也敬重程母,那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女性长者。

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的遗憾永远是遗憾,他不是在移情,以此寻求慰藉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母亲是母亲,程母是程母,他分得很清楚。可也不能否认,小半年下来的相处,足够令他发自内心地去敬重那位温柔善良却同样命途多舛的女性。

不管是基于责任、道义,还是感情,他都必须照顾好程母。

既然他接手了原身的生命之火,也就只能延续对方的生前意愿。

真正的“程何期”离开前最放不下心的便是程母,曾经对程父还有冀望,一切的叛逆都是为了得到对方的注意。只是在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彻底斩断了“他”的念想和孤慕。

认清了现实,却又厌弃了作为纨绔子弟的人生,唯一愧对的是生“他”育“他”的母亲。“他”想离开,想放弃一切,又放不下母亲,便将机会和责任都留给了“他”同样愧对的陈河杞。自此走得无牵无挂,去追求“他”的解脱和自由。

程何期觉得自己只是因为背负了另一个人的生命重担,是对原身的责任,对程母的责任,却独独没有他本身对生命的渴望。可有可无地活着,看看旅途的风景,而他自己,不过始终是一名游离在外的过客。ぷ99.

便在不久前,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充其量只是在完成来自另一个人生命的托付,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清醒地活着,笑着面对一切,心里却始终一片平静,波澜不起。

直到被掐住脖子差点窒息时,那一濒死的时刻,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他,还是想活!

对他而言,陈河杞的确已经死了。

他现在,是程何期。

以后,也只会是程何期。

至于属于陈河杞的一切,就随着陈河杞一起埋葬吧。

只是,那个人……

对方的种种行为,让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被掐住抵在树上时,对方那一股气势绝不是作假,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人也没必要做戏给谁看,怎么瞧都是出自肺腑地替陈河杞报仇……

程何期又疑惑了一瞬,是报仇吧……之前那人对付程家,相比“一切因陈河杞而起”这种想法、他倾向于对方更多的是出于商业角度的考量,可今天差点真被对方掐死这事来看,那人对“程何期”是真的恨之入骨……

他揣摩过那个男人的心态,也许好歹他们曾经也相识七年,交往六年,不论深浅,感情总有过,纵使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可为了那么一点情分,真的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再怎样,他们是已经分了手的,是前任。还是对方自己提出的。

这世上前任这种东西最是鸡肋。爱的时候海誓山盟浓情蜜语,分的时候满眼狼藉一地鸡毛,情况好一点的分手后还能心平气和互道一句“祝你幸福”,情况坏的甚至恨不得将对方饮其血啖其肉,历历往事不堪回首!不管哪种情况,谁又会吃饱了撑的花那么多精力财力替前任报仇?

再次的重逢,让他恍惚中有种错觉,好像那人很在乎陈河杞……

好像紫苑里的那两个多月时间,他所见所闻,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暌违小半年再度想起曾令他痛彻心扉的那一幕幕场景,程何期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如同他丝毫波澜都未兴的心湖。

真的已经再激不起一丝涟漪,只不过有些疑惑,又有些啼笑皆非。

对比眼下那人的所作所为,分手的那个平安夜,却也依然历历在目。

也或许,那人只是愧疚作祟……

毕竟食言在先。

可他,已经不想再接受来自那人的一切,即便是好意。

当初对方轻轻淡淡的那一句勒住喉咙的话,不比刚刚被切切实实掐住脖子的窒息少。

他始终铭记——

好聚好散呐……

程何期沉沉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搭在脖颈上的手,插入羽绒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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