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沉默之下的爱意

赵东和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且深具说服力,楚昊洋愣了愣,不禁一时有些恍神,那为什么阿杞以前一直用黑色白色这样的床品?他一直以为是阿杞喜欢。

记得很早以前,阿杞曾问过他房间主色喜欢布置成什么样的色调。他自己对颜色没什么偏好,非要说的话勉强算灰色,可他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从小到大的习惯更令他难以直言诉说自己的喜好,总觉得喜好这种东西相当于是弱点一样的存在。比起喜好,他更希望自己用冷静客观的态度去对待一切。而喜好,无疑并不是理智的体现,而更倾向于是一种感性方面的需求。于是他便也直接告诉阿杞只要不是粉红大红之类的,都可以。

后来阿杞铺好了床铺又问他怎么样喜不喜欢时,他对床品之类自然也是没什么特定喜好,只要差不多,舒适就行,便回了“不错”,又说了他对这些没要求,让阿杞按自己喜欢的来就好,然后基本就一直是暗纹提花的黑白色调。而且房间的色调基本也是奶白与黑,简洁大气又不失高雅,他便以为这就是阿杞喜欢的色彩。

而且,他从没见阿杞买过蓝色的服饰。

如今,却被别人信誓旦旦地告知他长久来的认知一直是错的?

楚昊洋安静了好一会,才说:“不可能!”

赵东和看了他一会,突然嗤笑:“你去过河杞哥老家的房间吗?”

楚昊洋又愣了一下,老家……

赵东和微微挑眉:“河杞哥的房间墙面刷的是浅蓝的涂料,书桌和家具虽然不是浅蓝,却也是浅奶黄,整个房间一眼瞧过去就是浅色系的。总之河杞哥喜欢的绝不会是黑色。‘黑色太暗沉太压抑。’”他也仿效某人,在最后还糟心地又补了一句,“这是他亲口说过的。”

楚昊洋彻底安静了,连表情都木了,好像一下子就偃旗息鼓彻底哑了。但他此时的关注点却已经不仅仅是在颜色上了。

更打击的是,他突然发现那么多年,他竟从没去那人长大的地方看看,阿杞也从没邀请他去过,甚至一嘴都没提过。当时他以为老家那边也没有阿杞的亲人了,而那里给阿杞的回忆只怕也没有什么美好的了,不愿意回去也正常。阿杞不愿意多提,他便也不去多问,觉得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怕无意中又戳了那人的伤心事,那人能淡忘,也不啻是件好事。可如今想来,却觉不对!

阿杞的母亲是安葬在老家那里的,若说阿杞不愿回去,是那里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亲人在,那祭拜呢?阿杞那么在乎他母亲,怎么可能不去祭拜?

而他居然直到今天才察觉这么明显的一点?

阿杞没提,他怎么也就真的不问呢?他怎么能疏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点!不管阿杞对老家那边看法究竟如何,他都理应要去祭拜陈母的!哪怕当天去当天回!

枉费阿杞一直在帮他给自己母亲尽孝,可他竟然这么多年从没去阿杞母亲坟前祭拜过!枉费他还一直自诩把阿杞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如今看来,他既不够了解阿杞,也对阿杞不够上心,以致于现在要这个姓赵的小子来告诉他阿杞以前生活过的房间是什么样子,以致于——他竟没尽到作为另一半的最基本的责任……

楚昊洋一瞬间心脏好像漏了风,噗嗤嗤地发冷发沉。

然后又后知后觉想到这姓赵的小子去过阿杞的房间……

楚昊洋神情变换,自责、不安、愧疚、失败,以及嫉妒,心里像打翻了调色盘般搅得一团乱最终变成黑乎乎一摊,却又觉得自己没了立场去不满、去不甘,甚至去嫉妒……

而他楚昊洋,居然也有一天会尝到嫉妒的滋味……

赵东和没能留太久,他被录取后目前是在实习期,晚上几个同期的要聚餐,他不能第一次就缺席,只能趁着吃饭午休的时间才溜出来一趟,掐着时间又匆匆坐公交赶了回去。

对楚昊洋来说,添堵的人走了,可堵心的感觉却终究是留下了,而且是留的狠狠的一记。转眼再看到那捧绣球,便怎么看怎么碍眼,最后吩咐张嫂拿走,眼不见为净。

楚昊洋起身去卫生间,路过小厨房时正见张嫂在洗餐具收拾锅铲,他脚步未停地拐入了卫生间里。

用冷水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脸台两边抬起头来,镜子里的人额发滴着水,眼底血丝细细密密。水珠从额头一路往下流淌,又顺着睫毛流入眼睛里,他不适地眨了眨。

门外传来碗筷的轻微碰撞声,楚昊洋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在那人的手下总是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厨房,跟沙昂一起时总是乱糟糟的样子,鲜明的对比下,才恍然明白那人曾经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到底付出了多少……

而这样的地方,又有多少呢?

何时起,曾经的温馨和感动,变成了习以为常,又最终被忽略了彻底……

而他却还在不断地索取,不断地向那人索要更多……

楚昊洋垂了垂眼帘,目光落在洗脸盆出水口处,出了神。

曾经他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明白,后来才知道自己一叶障目。母亲提到的一些事点醒了他,更颠覆了他的认知。那么,除此之外的呢?他又自以为是了多少?

最近发现过去很多事,包括那次关于代孕的吵架,当时那么震惊、生气乃至愤怒,甚至觉得受伤,如今再回头去看,却都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么些年来,他弄错的到底有多少?

如果,很多事实跟他之前认为的都截然相反,那他都做了些什么?

跟那人在一起六年,“爱”这个字,他从没听对方说出口过,有时被他磨得受不了了,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带过,实在带不过去,才会要么赧然轻声道一句“喜欢”,要么梗着脖子反问“难道你不知道么”以图蒙混过关。而他每次事前都想着这回定要逼对方亲口说出来,每次又都临到头了心软放过。

因为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那人从来都是内敛的。

所以,连爱一个人,都是那般内敛的。

内敛到,从不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而只是默不作声地去用行动来表示。

他为什么看不清!

不,不对。明明他最初是看懂的,可后来什么时候开始,却又没再看懂了呢?

重新回到病床边时,也许是冷水洗了脸没马上擦干,又吹了冷空调,抑或是几天来始终没休息好,楚昊洋觉得有些头疼。他坐在床头边的椅子里,一手支着额头撑在床头柜上闭目隐忍。

多日来,睁眼闭眼都是陈河杞,他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却犹然不觉,也听不进周围人的劝解,依然我行我素亲身照料着陈河杞的一切。也许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交给别人,不放心这人再次离开自己眼皮底下,也许是出于弥补或者愧疚,又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为了让自己忙碌到无暇多想,连日来楚昊洋从没去深思自己行为下的动机,他只是不由自主想要留下来做这一切。

旁人都不理解,他也无意去解释。他自己都没弄清楚的事,即便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楚母问他这样又能持续多久,一周?一月?一年?甚至更久?哪怕他毅力再可佳,身体也总有一天会撑不住。他心里未尝不清楚母亲说得不无道理,可所有的理智在这样的阿杞面前,早已全无用武之地。

其他事,他都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冷静观察、分析利弊,继而做出正确的决断;然而似乎跟阿杞有关的事情,他却总是无法区分到底何为正确,何为错误。

似乎,总是感性先于了理性在行事,总是看不清楚想不透……

于是,不断地走岔,迷失,彷徨……

楚昊洋身体突然一震,头从支着的手背上微微滑落开。

张嫂手里张着条小毯子正想给他披上,却不料弄醒了他:“少爷,累的话去躺一会吧?”

楚昊洋精神还有些恍惚,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张嫂看他又不睡了,便拿走了毯子,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手脚不利落,小东家好不容易眯一会竟反而被自己吵醒了。她却不知对方会惊醒完全与她无关。

楚昊洋的手有些发麻,他的心思却没在这里。

方才好像又梦见了阿杞,可究竟梦到了什么,却不太记得了,梦里的一切在醒来的那一刻全都远去了,只记得一个转身离开的背影,以及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跳出喉咙口。

又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也许还是噩梦。

楚昊洋侧头往床上看去,那人依然安安静静地沉睡着,一动未动,连呼吸都轻浅到不靠近观察的话几乎就发现不了的地步。

他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气,眼光瞟过时钟,发现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十分钟,刚才竟是不小心睡过去了。视线又一转,发现有什么不对,仔细一瞧,床单上已略潮,他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起身时一阵头晕,他微微趔趄了下又站稳了,撑着柜子缓了缓那阵眩晕才退去,便打了热水轻车熟路地开始替人擦身换衣服。

这样的事已经不知做了多少回,从生疏而熟稔,也不过几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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