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佩令》全本免费阅读
义净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出,宋韵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身为佛家之人,义净完全可当得起如今中原禅心得道的高僧之一。在得知佛窟被毁时,他也是火急火燎地赶来,说是要修缮佛窟,看得出对此极为上心。
可如今,他却说,要彻底摧毁阵法。
谢玉敲也是面带疑惑,问道:“师父不修缮佛窟啦?”
宋云遏拉着她跟着一起随着跪拜,想了想,他问义净:“莫不是师父从一开始,修缮佛窟便是幌子?”
他向来玲珑剔透心,见义净方才说起朱嶙时,眼神里有悲也有愤,又问:“师父心善,莫非还想着他能够回心转意?”
义净闭关多年,除去当年谢西山和相府被构陷那一遭,他其实已有十多年未曾踏出报恩寺。
知道自家两个徒弟,一纵一横,在他人口中却是一阴一阳,一奸一忠。宫中常有传闻到报恩寺,他也知道朱嶙本身品行不端,可到底,他看着他长大,又悉心教导了那么多年,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是不信的。
他不懂政事,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是世上人心参差,不是所有人都能磊落坦荡。
“是我老糊涂了……”义净一声哀叹。
明明那人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杀害了同门全家三百余人,可他从京都临走前,还是心存了那么一点侥幸——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朱嶙。
既如此,这个阵法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何况临县人当年重修佛窟,本就是在他安排之下,为了经册而做,然而佛窟这几年香火尽断,更无花费大量财力人力去重建的必要了。
思及此,义净背过身,宽大的僧袍一挥。
在他们重新回到甬道,往外走后不久,那原本富丽堂皇的佛窟自顶上的莲花壁掉落,数千盏佛灯轰然倒地,和那些早已经埋进泥尘里的佛像一并被滚滚剥落的石块彻底掩盖。
不多时,那巨大的佛窟洞底彻底成了一座遗迹。
连带着那十八具死状可怖的尸身,也一并归于尘土之间。
它在此见证了无数个朝代风雨岁月,原是为了百姓们求福消灾之地,却因为义净一念之差,塑成了一处难见天日之所,又被奸人所用,为非作歹,祸害旁人。
谢玉敲搀着义净从甬道出来,最后回望了此处一眼,双手合十,虔诚道:“观音娘娘慈悲,保佑贵安这方乐土,能福祚绵长,永世安宁。”
然而她肃穆的心还未落下,便看见守在外面许久的武康军齐齐朝着身后骤然坍塌的佛窟挥出随身佩剑,领首的教头大喝一声:“保护僧师!”
几百号人随即列阵排兵。
宋韵没忍住,“扑哧”一声乐出来,笑得教头正气凛然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痕,到底是懵的,他一板一眼问道:“宋大人,可有何趣事?”
宋韵乐不可支,连连摆手,自觉不尊重,然而看着这群人平日里正经的模样难得有松解,又觉得好玩,解释的话噎了半天。
还是谢玉敲走过来,抱拳向教头解释:“义净僧师已经彻底摧毁佛窟,此地事成,咱们即刻可回主县,帮助侦察队的大人们。”
教头看了眼义净,见他默然,这才挥一挥手,示意将士收回佩剑。
一路走来,他对谢玉敲的态度算不得好。
禁军本就隶属皇权,本职是保护君主,此番出行本就算不得他们之意,加上禁军和雀台司向来是平起平坐的品阶,来贵安后却要听从一众女娘,多数人心中自是不愿。
若非义净僧师,此一遭他们怕是不会这么听话。
谢玉敲一眼便看出这人心中怨气,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说到底,这些只讲究拳术的硬将们,心中最大的阻碍,便是男女之差。
武康十九年,自她做五品司侍女官开始,便一直在向清帝上言,要改革女子科考制度。
其实清帝已算是极为开明的君主,他舞文弄剑皆精通,思想开阔包容,是他最早施行了女子科考制度以及以雀台司为首的女官制度。
然而施制不易,谢玉敲想要变法更是艰难。
武康十九年,她曾向清帝进谏:
一是要放宽女子参与科考的限制,不止是坊郭户的女娘可以参与春闱,乡村户的女子也应当得到同样公平的机会。
二是私塾改革,清帝在国内百县万村皆设有公家学堂,然而受限于学识,多数农户人家认为女子不该上学,织布作羹才是女子本分,谢玉敲便想借由法规之力,要天下女子在及笄之前都要和男子一样上学堂,不求成绩,但要识字,有自我思想。
然而这两件事听起来不难,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一年后,又逢清帝薨,元宁帝即位,谢玉敲冒着被朱璘起疑心的危险,仍旧屡次上书,要变革天下人关于男女之间的思想。
要平等,要互相敬重。
然而终究是,得来容易做来难。
人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特别是未读书之人。他们世世代代扎根农田,并不在乎这些细碎末节,而农家女子同样无反抗之心——
她们的母亲是这么过来的,自己同样身为女子,自然也是低人一等的。
谢玉敲想了很多,却始终找不到转机,只好借着香山阁,开女子剑派,尽一分绵薄之力。
遇见冷萝她们的那一年,她便知道,女子从来不输给男子,仁善是与生俱来的,不服输的韧劲同样可以催生英勇之气。
她看着面前的教头沉默良久,久到对方脸越来越红,倏然移开眼,轻轻咳了咳。
碍于身份,宋云遏一直避让在一旁,但见谢玉敲一直盯着对方看,半晌也是忍不住,上前攥住她的手腕,说:“好像少了一人。”
谢玉敲这才回神,被宋云遏的话移开神思,左右看了一眼,还当真少了一人。
遂问那还因为佛窟被毁愣在原地的老官吏:“大人,请问另一位大人呢?”
老官吏“啊”了一声,颤颤巍巍举起手指,“你们、你们,怎么——”
“大人应当不是陈氏家族的人罢。”义净上前,朝对方拱拱手,“此佛窟本就属陈氏家人守护,然而约莫三十年前,老衲到贵安之时,佛窟早已被战乱摧毁。”
“既此,老衲便同临安县陈氏女约,我为临安修缮佛窟,开启阵法,陈家人替我守着经册。若有朝一日,阵法被毁,那么佛窟也将一并彻底摧毁。”
怕老官吏听不明白,谢玉敲补充道:“佛窟与阵法相伴而生,阵法难得,并非只是贮藏着经册一种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