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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漪举起双手, 在半空中摇了摇,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沈遇朝这才看清她的脸,惊讶地松开手, “秋二姑娘, 你怎会在此?”
秋水漪老实回答:“殿内闷得慌, 我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儿。”
微不可察地擡了擡眉,沈遇朝问:“方才的事, 你都看见了?”
秋水漪点头,又摇头。
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道:“王爷放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方才……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沈遇朝静静凝视了她一瞬, 喉间发出低闷的笑声。
“秋二姑娘不想知道她为何要杀我?”
“我为何要知道?”秋水漪歪头, 一脸纳罕,“她这么做自有她自己的原因。她想杀王爷, 那是她和王爷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她不过是个路人, 撞见便撞见了, 做什么要刨根问底追究与她无关的事?
沈遇朝讶然地掀开眼皮, 忽而凑近, 修长五指掌握住秋水漪的脖子, 温润嗓音带了丝幽冷。
“若本王, 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呢?你说, 为了灭口, 本王是否应该将你……碎尸万段丶毁尸灭迹?”
脖颈间的手存在感极强。
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她肌肤上划过, 带来隐隐的战栗感。
秋水漪不可遏制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遇朝似是感觉到了,低低笑出声, “二姑娘怕了?”
秋水漪咬唇。
既然要演,她奉陪。
指尖在手背上一掐,留下一道月牙似的痕迹。
秋水漪疼得眼中泛起了泪,声音婉转,带着泣音。
“王爷别吓我了,水漪胆子小,晚间会做噩梦的。”
沈遇朝笑意一顿。
胆子小?
她若是胆子小,那这世上便没有胆大之人了。
目光低垂,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秋水漪。
自从回到云安侯府,秋水漪就没再做过活,梅氏费尽心思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几番保养下来,她现在的肤色比以前白了好几个度。
皮肤细腻如白瓷,细细看去,竟看不见一点毛孔。
睫毛长而卷翘,因沾了泪水,几根并在一处,配上那双圆润无辜的杏眼,更添楚楚可怜之姿。
二人靠得极近,近到沈遇朝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温热湿润,仿佛还含着淡淡的清香。
沈遇朝陡然收了手。
一手负於身后,面上挂起笑。
一瞬间,又变回那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
“二姑娘往后莫要落了单,再遇见这种事,若对方性子残忍,很可能会像方才那般对二姑娘下手。”
沈遇朝柔声叮嘱。
秋水漪收了表情,露出感激之色,“多谢王爷提醒。”
沈遇朝笑了下,“不过……二姑娘方才说的对,有的时候,越是收起好奇心,越能活得长久。别人的事,与你何干?”
秋水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珍珠流苏随之颤动。
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这一动,脑子立即晕晕乎乎的,眼神也多了迷离。
沈遇朝这才嗅到她身上的酒味。
“秋二姑娘饮了酒?”
“喝了一些,没事。”秋水漪摆手。
往右迈了一步,离开沈遇朝怀抱范围,她视线扫了一圈,面上带了赧然,“王爷,我找不着路了。”
沈遇朝失笑,“本王送秋二姑娘回去吧。”
有人领着,秋水漪自然乐意,笑道:“那便麻烦王爷了。”
沈遇朝走在前头,秋水漪落他一步。
走出假山,馀光瞥见躺在地上的阿云尸体,秋水漪匆匆移开眼。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沈遇朝顿住,回身斜了一眼,“那人是我父王当年留下的仇敌,这么多年一直妄图取我性命。”
“秋二姑娘不必担忧,此事陛下也知,稍后会有人来收拾。”“哦。”秋水漪楞楞点头。
死的人与她毫无关系,她自然不会担忧,只是仍不太习惯看见死人而已。
不过……
秋水漪觑了前头的沈遇朝一眼。
他竟然会和她解释。
这倒是令人意外。
脑子里掠过一道亮光,不及她捕捉,很快便淹没在混沌之中,不见踪迹。
沈遇朝停在宫殿外,“二姑娘快些进去吧。”
秋水漪矮身,再度道谢,“王爷再会。”
她转身之后,沈遇朝笑意落下,凝视着少女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
宫宴结束之后,秋水漪随着梅氏回府。
全身发软,胸口发闷,难受得紧,她在马车上便靠着梅氏昏昏欲睡。
好在道路平整,马车也行驶得极稳,不然她非吐出来不可。
好不容易到了云安侯府,一下马车,梅氏便吩咐信柳,“让厨房准备醒酒汤,定要亲眼看着姑娘喝下。”
信柳忙应下,“奴婢知道了。”
晕晕乎乎的回了春晖苑,再晕晕乎乎地喝了醒酒汤,秋水漪倒在床榻上,几乎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信柳信桃忙替她盖好被子,以免着凉,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秋水漪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屋里没点灯,光线昏暗,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她对外喊了一声,“信柳,什么时辰了?”
脚步声急促,很快,信柳掀开珠帘进来,“姑娘,酉时三刻了。”
语罢,拿下灯罩,取出火折子,将烛火一一点燃。
屋内瞬间灯火通明。
秋水漪揉着太阳穴,翻身下床。
漱洗完毕后,她推开窗,寒冷的风一吹,感觉自己满身的酒气彻底消失了。
信桃脆生生的嗓音由远及近,“姑娘,夫人派人来问,您可醒了?”
“醒了,稍等,我这就去。”
秋水漪应了声,关上窗,披上斗篷,去了正房。
梅氏正忙着摆饭。
这是秋水漪归家的第一顿年夜饭,她处处用心,桌上菜肴尽是寓意好的。
云安侯和秋进白也陆续到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顿年夜饭。
饭后,梅氏拉着丈夫儿子女儿一起打叶子牌。
秋水漪手气不错,赢了好几次,收获不少碎银子。
秋进白笑,“漪儿的运气倒是和莹儿一样好,往年打叶子牌,就属她赢的次数最多。”
话落,屋内静了一瞬。
云安侯垂下眼,双手交握摩挲。
梅氏红了眼圈,侧身用帕子按眼角。
秋进白懊恼道:“是我的错,莹儿她……”
“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即便不知是何缘故,导致她至今未能归家。但我想,她定不会委屈自己,或许此时也正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年夜饭也说不定。”
秋水漪接过梅氏手中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泪,“娘别哭,新年新气象,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姐姐就能回来了。”
“是啊,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云安侯搂住梅氏的肩膀,轻声安慰,“莹儿那丫头机灵,就像漪儿说的,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好,我不哭。可别把福气给哭走了。”梅氏红着眼笑道:“莹儿定会平安归来。”
她说得异常坚定。
“是我的错,我该罚。”秋进白示意众人看牌,“这把我让你们。”
“谁要你让了?”梅氏一瞪眼,“怎么,你看不起你娘,不信我能赢你?”
秋进白立即投降,“哪能啊?娘您多厉害啊,连我爹都不能赢你。”
“你这小子,提我做什么?”云安侯嘿道。
屋内气氛松快下来,秋水漪嘴角含笑。
或许是白日里睡多了,秋水漪精神一直不错。
云安侯和梅氏习惯了早睡,时不时打个哈欠。
好不容易熬过子时,互相道了新岁祝福,梅氏紧忙着打发秋水漪兄妹回去休息。
告别父母兄长,回去之后,秋水漪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闭着眼睛数了好几百只绵羊,脑子始终清醒得很。
秋水漪睁开眼,就着屋内朦胧的灯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上的绣纹。
睡不着,她开始回忆宫宴上的一切。
今日对她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无论是馀皇后和洪贵妃的不和,还是沈遇朝遇刺一事。
等等。
秋水漪一下子坐起。
沈遇朝?
她想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撞见沈遇朝被刺杀了。
第一次是在庄子上惊马,第二次是在大街上,这次竟然直接在皇宫。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意外,但三次,岂不是说明,沈遇朝身边有固定的不明团夥刺杀?
且他自己也说,那是他父王早年的仇敌。
这么锲而不舍,必然是深仇大恨了。
既然如此,沈遇朝身边定然十分危险。
那她能不能跟着沈遇朝,蹭一蹭刺杀?
毕竟上次在大街上,她也因躲避箭矢获得了两个月寿命不是?
秋水漪越想眼睛越亮,激动得恨不得立马跑去端肃王府。
系统捕捉到了她的情绪,问道:【宿主今日才撞见沈遇朝杀人,不怕他伤害你?】
秋水漪不以为意,【今日他杀人,是因那宫女想杀他,反击保命而已。】
换做秋水漪,如果有人想杀她,她也不会束手就擒,甚至会想方设法反杀。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杀人的恐惧后怕丶亲手结束一条生命的愧疚负担,通通不能与她的命相提并论。
毕竟,她已经英年早逝两次了,今生,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且要活得长久。
【且我观沈遇朝是个君子,我只是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又不会做什么不利於他的事,他伤害我做什么?】
见她打定主意,系统也不再多言。
只是……怎么总感觉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