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未点灯。
怎么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吴子道的头缓缓抬起。
不对。
不是熟悉。
这个声音,他听过不止一次,还是在某种极端情境下听到的,虽然时间过去的有点久,导致有些模糊,但在极短的时间内,记忆归拢。
他想起来了。
吴子道:“…………”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俊美邪性、只手遮天的太监么!!
在缉查院住了几日,因为是被重点观照的钦犯,身边人大半都是缉查院的老人,时间长了,也能从几人的言行举止里分出些东西。
做他这行的,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是必会项目,不然怎么能靠坑蒙拐骗夺得大人物的青眼。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岑聿还算是个温情些的,到底是文臣出身。
那个权宦,简直就是狡诈阴险的代名词。
吴子道登时心如死灰。
怎么又落在他手里了!!
恍惚中,大脑又自动浮现起当时经历的扭曲痛苦。
吴子道小心转身,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是不是被关在屋子里面太久了,大脑都开始不正常了,臆想出了本来没有的场景。
抬眼,对上一双冰冷冷注视他的眼睛,眼尾上挑,气势凌人。
吴子道:“…………”
从未有一刻,希望自己脑子有病。
不止幻想没了,连求生欲都散了,原本还想着找机会喊几声,让外面守夜的人觉察,进来救他。
现在,不一起杀了他都是幸运。
指挥使不在京中,品秩最高的就是面前这两位,怪不得敢夜半来这。
人顿时失魂落魄,看起来愣头愣脑。
被长时间幽禁的人,神智会比寻常人弱上许多。
邓仪眉梢轻扬,未惊奇。
这也是缉查院老手段了,但用的次数不多,能进缉查院的,很少在结案后依然活下去,还活了五个月。
邓仪不说话,吴子道也没胆子开口。
刚才邓仪都说了“等死吧你们!”
他果然逃不过今日,也不知道留在巴蜀的夫人孩子小半年没收到自己消息,能不能意识到危险,早早离去。
他根本不期待自己能逃出去,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家人。
心间压力陡增。
邓仪眯眼打量良久,方开口:“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没有!”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已形成条件反射的身体率先开口。
邓仪一扬眉梢,颔首不语,静静看着吴子道演。
吴子道的事发生在正月十五上元灯会,虽然事情起因是因为些意外,缴获的东西也有些意外,当时他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又因着事涉皇家,宫中不开口,不好分说太过。
而且吴子道
所述,前后相通,逻辑可圆。
长公主生母早逝,原先的驸马倒是出身不错,可惜暴毙少亡,后又出了男宠的事,加上新驸马入门,两家情分淡了许多。
至于母族,是有庇佑,也强大。
但再强大,如何能强大的过周后与姚晖一党。
近两年,陛下猜疑太子和高叙,娘娘独揽大权,娘娘和先皇后不算和睦,长公主府为了保持荣宠,和庞文翰送妖道入宫,笼络君心,逻辑上并无明显纰漏。
他们仔细查了许久,也未发现异常。
……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而且吴子道已经在缉查院了,前后时间还未到五月,庞文翰再使用如此招数做什么?
邓仪眯眼,视线落在吴子道的眼上。
吴子道:这是咋了?
岑聿撩袍坐在邓仪身侧,低头将不平整的袍摆捋平,确认身上干干净净的,这才收手抬眼,平静地和吴子道说:“庞文翰身份败露,已经伏诛。”
吴子道一愣,心猛颤,脸色霎时白了,在某刻,大脑心间一片空白,瞳孔猛缩,错愕注视二人。
岑聿眉梢极轻极慢地一挑。
……还真是。
邓仪看着吴子道的目光,瞬间如同淬了刀光。
吴子道差点招了,开口瞬间,生生收回去,大脑恢复理智。
……不可能。
真要是庞文翰伏诛,缉查院绝对不会饶了他,最少也是直接下诏狱,私下提审,重刑相逼。
怎么可能是两人三更半夜的前来。
夜风一吹,周身忽冷,像坠入了冰窟,浑身凉飕飕的,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再冷静两秒,才发现,是后背被吓得出汗。
不用手摸,都能感觉到汗沿着脊背向下滴。
吴子道镇定地道:“你们别吓我,哪有!”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快到要从胸腔蹦出来,他捂住嘴,生怕自己吐出来,再被两人杀了。
岑聿神色淡下。
邓仪玩味一笑。
还挺有逻辑!差点就诈出来了,但现在的结果也没差什么,承认与不承认没有区别。
岑聿起身,一贯清冷的脸上带着冷意,漫不经心地道:“判党在京的消息一直甚嚣尘上,如今也到了大清洗的时候。”
他没看吴子道,也不需要看,一个废子而已,没什么价值了。
邓仪下意识想到宫中的周绮摇,抿直唇线。
岑聿走,吴子道只得去看邓仪,邓仪斜睨着他:有事?但又关他什么事。
小邓公公从不是个为不在意的人分心思的人,冷漠地道,“今晚的事,你给我咽回肚子里。”
吴子道心想,他还能和缉查卫说这些不成。
但要是外面的人自己听到他喃喃,是不是就不关他的事了,总不能给所有人的耳朵都堵住,又不是长在他身上。
常年和各种高官要员打交道,吴子道还算不上人精里的翘楚,眼
睛一转,就知道在想什么。
邓仪冷笑:外面的人今晚都被我调走,这里就我们三个,传出去一个字,我都直接将你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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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是不是宫中要的。
再大的事,他也能压下来。
吴子道:“…………”
他还是想想,怎么死是最轻松的吧。
迎着注视,十分消极地躺下,想了想,还把两手交叠在胸前。
邓仪晦气转身。
妈的。
有病!!
……
邓仪和岑聿回到岑府门外,周围空寂无人,除了偶尔鸣叫两声的蝉。
邓仪和岑聿都是爱干净的。
说好听的是干净,说不好听的,按闫二他们私下来讲,就是龟毛。
真是太爱干净和整洁了!
即使身下有草,也不愿意将就坐一下,宁愿站着讲。
邓仪身上是养育深恩的周绮摇,身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成为亲密之交的岑聿,邓仪两难地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们查了许久吴子道,并未查到他与判党有交的丝毫消息,不然也不会今日方向太平会的方向猜测。
庞文翰,当朝驸马,上了宗谱玉牒的人,是判党。
也不知道消息传出,京中会动荡成什么样子。
岑聿面容平静,只是本就凝白的脸,愈发如霜雪,不见血色。
良久,他慢慢道:“我想进宫。”
见娘娘。
自陛下登基后,太平会就缠着大邺,有如附骨之疽。
虽经朝廷几次清剿,始终未尽。
缉查院自再立以来,始终未停对太平会的剿杀,但除了捣毁了几个分坛外,收获并不多。
缉查院专为皇权而立,说的好听些,是陛下的近臣,说的难听些,是陛下的走狗。
他们办了许多要案大案,缉查院的掩在其中,不算惹眼。
他从凉州回来,陛下让他入缉查院,主办太平会的要案。
太平会早已不比从前。
三年下来,他与对方打了无数次交道,里面涉及些许地方官员,他曾问指挥使,说再向上查,就难如登天。
指挥使笑道:“太平会哪还是当年的太平会,苟延残喘罢了,活着已是万幸,还敢肖想京中?”
岑聿轻轻吐息。
……不一定是实力太弱,消息不得入京。
而是那人本就在京中,还居高位,可以越过他们,抹去很多本该留下的痕迹。
邓仪看他,眸色复杂,许久后才慢慢说。
“好。”
……
岑聿看着眼前的高墙,沉默良久。
这就是嘲人者,人自嘲之吧。
之前还笑说邓仪作为御前朱衣大太监,竟要靠翻墙来找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回自己家,也要翻墙。
早晚还是将狗洞凿开才是。
岑聿回来,去湢室洗了脸和手,脱下外衣,轻手轻脚地上床,对上一双亮如晨星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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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懿眯眼:“你干嘛去了?”
临睡前,她和岑聿快乐一通,夜半有些渴,起来喝水,没想到一模身边,空空如也。
乔昭懿从床上起身,扑进他怀里,纤浓的睫毛扇啊扇,努力做作地问道:“是什么小妖精在外面等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岑聿:“……”
可能不止是够,是够够的。
他宠溺一笑,跟乔昭懿在一起时间长了,他也连上了对方的脑回路。
他说完。
乔昭懿:“……!”
不好撩了是怎么回事!
她还想开口,岑聿探身,亲了亲她。
他低头看乔昭懿。
乔昭懿竟然读懂了岑聿在想什么,被亲的迷迷糊糊之际,想着,今晚岑聿怎么如此主动,难道刚才有急事,所以还未快乐,就出去了?像上次宫里的尚公公突然来找一样?
乔昭懿贴过去。
那就一起快乐吧。
反正她也不排斥这事。
一番云雨,乔昭懿趴在岑聿身边,餍足闭眼,准备睡觉,忽然听见岑聿问:“你喜欢江南吗?”
乔昭懿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这个,睁开眼睛,露出怀念:“喜欢啊。”
她除了京城,哪都没去过。
每天不是被困在宅院,就是被困在礼教的鸿沟里。
小时候,抬头是高高的墙。
长大后,抬头是更高的墙,一重又一重。
岑聿想到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暗想,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乔昭懿兴致上来,掰着手指头和他说:“我不止喜欢江南,还喜欢塞北、巴蜀、胶东……”
其实任何一个地方,她都喜欢,只是她都不能去。
就算来日守寡,也得被众人监视。
岑聿侧目看她:“等有机会,我都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啊好——”
嗯?
乔昭懿警惕起来,怎么今晚话如此多,还说些奇奇怪怪的。
“怎么忽然说这个?”她问,知道岑聿可能不会说,滚进岑聿怀里,试图威胁某个刚平静下来的东西。
迎着盈盈妙目,岑聿:“…………”
本来不想和她说的。
他想让乔昭懿按着她对自己人生的原本设想,一路走下去,走向安稳有保障的未来。
岑聿:“岑家可能要遭难了。”
乔昭懿:“?”
她伸手去摸岑聿的脑袋。
难道是刺激太过,神志不清了?
怎么忽然不积极了?
即将伸向某地的手收回来,向岑聿脑袋上摸去。
岑聿:“……”
等等!
他猛然想起什么,谪仙般的清冷淡定早没了。
“乔昭懿!!!”
不行!!!
这只手不行,不准碰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