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素姐姐说,雩娘三四岁的时候, 被自家阿娘领着,时常会来越州,那时候的她每一日都挂着笑容。可自她父母离世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事事老成,说话永远都是说半句藏半句。”
“我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但我知道像她这样一个孤女在面对那些世家姑娘的时候,要有多小心翼翼。”
“对待后院妇人尚是如此,更何况你?”
顾茗的每一句话都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不是不知道沈清晏的处境,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沈清晏为何要瞒着她,他只是,只是……
只是,有些寂寥。
没由来的,觉得难受。
“你带我去找她,我同她聊聊。”
于顾茗而言,萧恕便只是她的师兄,毕竟她一个江湖女子也不会插手他的朝堂政事。再者,她原本便是直来直去的爽利性子,要真让她对着萧恕做戏,她也是扮不像的。
萧恕自然也不想让沈清晏多有误会,此时顾茗肯来从中调和一二,那便是最好了。
顾茗依着萧恕指的方向来到厨下,果然就看到沈清晏半蹲在地上拿着扇子扇着药罐底下的火炉。她随意拎了一截木头摆到沈清晏身后,拉着她一道坐了上去。
“你一直这么蹲着,也不嫌累?”方才事急,顾茗也顾不得好好看一看沈清晏,如今离得近了,才发觉她的脸色不大好,下颌处似乎清减了几分。
她见沈清晏额头沁了汗,抬手便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了擦。“瞧你现在的样子,还不赶紧去休息?”
“茗姐姐放心,我没事。”沈清晏略扯了扯笑,随后便继续扇着炉火。
顾茗惯是见不得姑娘家这般苦笑的,当下便道:“你是怎么跟我师兄吵起来的?”
沈清晏执扇的手顿了顿,低垂了头半晌没有回答。
“你既喊我一声姐姐,你又是阿晋的表妹,我自然是要向着你的。”顾茗耐着性子,道:“你直接同我讲,我才不管他是亲王还是郡王,他要真欺负了你,我现在就去跟他过招。”
“就算我打不过他,可他也不敢伤我呀,我帮你揍他几拳出出气,可好?”
沈清晏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也少了几分。
“我算不得与殿下有争吵,只是我越界了,触了殿下的逆鳞。”她看着炉中跳动的火苗,那橙黄变幻的火焰忽高忽低,就如同她此时的心境一般。
她站起身四处看了看,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坐了回去,开口道:“京中的赈灾粮食久久未到,我料想是朝中有人暗中阻挠。那既是如此,只怕殿下随行人员之中,也是有对方的察子在的。”
“殿下与止戈山庄的关系,只要仔细查证一二,都是能查得到的。再者,离惠州最近且最能调得到粮食的,便只有越州。此等事情我想得到,那元京中的人自然也想得到。”
“所以,当我得知殿下要书信给顾老庄主时,便请他从中夹带一封递回了秦国公府。由舅公出面,向越州邻近的几个小县城里头购一些粮食以防万一。”
“可秦国公府的身份尴尬。秦氏手中握有兵权,荇林军虽驻守晖州,但到底离越州不远,即便是整军出发,也不过就是十日路程罢了。”
“秦氏筹粮虽是为惠州一方民众出个力,可事物皆有两面性。若此事让朝中人得知,再给秦氏安个与殿下私下结党的罪名,那秦氏又当何如?”
“殿下的母族是卫国公府,是手握北面靖明军兵权的人,此事无从更改。可若是秦氏再为殿下所用,这事即便陛下不在意,也挡不住众口铄金之下的流言蜚语。”
“无论如何,殿下都是皇后殿下的儿子,是今上唯一的嫡子,只要殿下并无他意,陛下定是会想法保全。”
“那秦氏呢?秦氏会如何,茗姐姐可想过?”
沈清晏的一席话,听得顾茗不禁后背发凉。在她眼中,秦家不过就是一心为惠州灾民出一份力罢了,全然不知道在这之后还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顾茗叹道:“怎么,怎么你们元京里头的人,都这么多心思的吗?”
“若心思少一点,保不齐便活不下去了。”她想到了秦汐,叹道:“我的外祖母,她曾经也是叱咤沙场的女将军,她与明德皇后亦有半师之谊,她是侯夫人,是今上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
“可她不也是死了吗?死得不明不白,差一点,她便不能入土为安。我那时就在想,如果我能变得更有用些,是不是我就能护得住外祖母了,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后来,容姑姑说让我回越州,只要离开了元京一切就都能过去。我听了她的话,我带着白鹭跟她一道准备回越州。”
“可结局是什么?我们的车马还没有驶离元京的界碑,就遇上了刺客。容姑姑也死了。”
顾茗愣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