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回

远在千里之外的官家这几日的心情有些焦灼, 不是为了朝廷的事情烦恼,而是为了苗美人迟迟不生产烦忧。

按照太医诊断,前些时日原本是苗美人生产的日子, 但苗美人却一直没有生产。太医诊脉, 苗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问题。

官家问,既然没有问题, 为什么孩子还没有出世。太医说孩子推迟出生的情况也有, 如今孩子没有出生,是因为孩子不想,孩子还想在娘亲的肚子待一段时间。

对于太医这种说法,官家是不接受的,什么叫孩子不想出生。官家决定再等一段时日,如果苗美人还不生产, 那就只能喝催产药。

正常情况下, 太医或者大夫是不建议孕妇喝催产药生孩子的, 因为这对孕妇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但, 像苗美人这种情况, 喝催产药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再者, 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不出生,对孕妇和孩子的伤害更大。

此时,官家正在跟苗美人说喝催产药一事。

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没有动静,苗美人自己也着急, 心里也非常担忧。孩子在肚子里越长越大, 如果再不出生,孩子很有可能会死在腹中, 也有可能她……再者, 孩子太大, 出生的时候容易难产。

苗美人早就想喝催产药,但她不敢说。如今,官家提出来,她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听官家的。”

“苗美人身子不太好,喝催产药会不会影响她的身子?”曹皇后问道。

“我问过了太医了,太医说苗苗现在的情况喝催产药没有什么危害。如果孩子再不出生,苗苗反而有危险。”苗美人身子瘦弱,但她的肚子非常大。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她的身子就有些承受不住,要时常卧床休息。“在等几天,如果还是没动静,那就喝催产药。”

苗美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满脸无奈地笑道:“怀这孩子的时候,他非常乖巧,没有让我受什么罪,没想到在生产的时候,这孩子却要为难我了。”

官家伸手轻轻地敲了敲苗美人的大肚子,一脸慈爱地警告肚子里的孩子。

“你再不出来,爹爹就要打你屁股了。”

曹皇后看出苗美人的不安,温声地安慰她道:“孩子一定能顺利出生,你也不会有事。”

苗美人感激地对曹皇后微微笑了笑:“承娘娘吉言。”

“官家,既然决定过些时日生产,那生产的一切事宜都得准备好。”

官家微微颔首道:“嗯,提前准备好。”

苗美人道:“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曹皇后笑道:“再重新准备一番,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曹皇后虽没有生产经验,但之前苗美人生福康公主时,也是她事无巨细地准备好一切。这次,苗美人的情况特殊,得做好所有准备,这样才能保证苗美人的母子安全。

“劳烦娘娘了。”

“不劳烦。”曹皇后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苗美人的大肚子,语气温和地对肚子里调皮的孩子说道,“孩子,爹爹和嬢嬢,还有姐姐都等着你出生,你快点出来,好不好?”苗美人虽是孩子的生母,但是按照规矩,孩子只能叫她“姐姐”。

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任何动静。这些时日,它一直都非常安静。如果不是太医说孩子好好的,苗美人以为孩子出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这段时日太安静了,一动也不动。”之前,肚子里的孩子每天要动很多次。“我都怀疑他还是不是活着……”

言未尽,曹皇后打断苗美人的话,神色严肃道:“不要瞎想,孩子好好的。”

官家伸手握住苗美人的手,语气温柔地安抚她道:“皇后说的对,孩子好好的,也一定会顺利出生。”

苗美人温顺地点了点头。这几日,苗美人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迟迟不出生,一直在胡思乱想,时常把自己吓得半夜睡不着觉。她不敢让官家和曹皇后知道。

官家和曹皇后又安慰了苗美人一番,这才离开。

走出苗美人的宫里,官家对曹皇后说道:“皇后,这几日你多过来陪苗苗说说话,让她不要胡思乱想。”苗美人以为她隐瞒的很好,但是官家还是看出来她的忐忑不安。

“好,我会多劝劝她。”曹皇后深知苗美人这一胎对官家,甚至对整个大宋来说非常重要。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然就是她这个皇后失职。就算官家不怪罪她,大臣们和百姓们也会指责她,认为她这个皇后嫉妒,不想要苗美人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官家也知道苗美人怀有身孕后,曹皇后对她百般照顾。曹皇后事事亲力亲为,生怕苗美人有一点闪失。

“辛苦你了。”

曹皇后听到官家这么说,微微愣了愣,旋即轻轻摇了摇头说:“官家,我不辛苦,辛苦的是苗美人。”自从太医诊断出苗美人肚子里是皇子后,苗美人每日活在紧张里,怕肚子里的孩子出现意外,不能顺利出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孩子不能平安出生。

曹皇后早就看出苗美人的惶恐,所以她一有时间都会陪苗美人说说话、散散步、插插花、做做香丸等事情,让她不要整日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发生不好的事情。

“孩子迟迟不出生,苗美人觉得是她的错。她以为她掩饰的很好,但是我看出她哭过。”曹皇后原本就是个心细的人,再加上她对苗美人的事情很上心。苗美人有个风吹草动,她能立马察觉到。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她这一胎太过期待,让她有压力。”官家一直庆幸苗美人这一胎没出事。如果这一胎出事,都是他的错。

“苗美人有福气,不会有事的。”曹皇后宽慰官家道,“我相信苗美人能顺利平安地生下小皇子。”

“我也相信。”

官家跟曹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回福宁殿了。西北战事越发紧张,官家心里一直担忧这件事情。

等曹皇后和官家离开后,苗美人又悄悄地流泪。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挂在墙壁上的宋嘉树的画像忽然掉了下来。

苗美人见状,惊叫了一声,旋即忙让宫女把画捡起来。她身子笨重,行动不便,平日里走路需要两个宫女扶着,更别说弯、腰捡东西。

宫女忙把画捡了起来,苗美人让她拿过来。

苗美人仔细地检查了下画像,见画像没有破损,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拿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擦画像。

“孩子,你不是喜欢画像上的哥哥么……”言未尽,她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下。

苗美人惊喜地叫道:“动了,终于动了。”

站在一旁的宫女说道:“看来小皇子很喜欢画像上的哥哥。”

苗美人伸手摸了摸肚子,继续对肚子里的孩子道:“孩子,你既然这么喜欢画像上的哥哥,那你乖乖出生好不好?只要你出生了,你就能见到画像上的哥哥。”言讫,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动。

见肚子里的孩子对画像有反应,苗美人便跟它说宋嘉树的事情,之后它一直在动,十分的活泼。

苗美人见肚子里的孩子动了起来,心里又高兴又是好气又是无奈。

肚子里的孩子动的越来越厉害,苗美人感觉到一阵阵抽疼。

“美人,您怎么了?”

“我怕是要生了……”

“奴婢这就准备。”

官家刚回到福宁殿没多久,就见苗美人宫里的内侍来报说苗美人肚子发动了。官家丢下手中的劄子,急急忙忙往苗美人的宫里跑去。

另一边的曹皇后得知苗美人的肚子发动后,赶紧吩咐人准备起来。

官家赶到苗美人的宫里时,苗美人已经去了产房。

“方才不是好好地,怎么突然发动了起来?”

“刚才美人一直在跟小皇子说画像的事情,然后肚子就发动。”具体什么事情,回答官家问题的宫女并不知道。

“什么画像?”官家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问道,“宋嘉树的画像?”

“是的,官家。”

官家朝宫女挥了挥手,让她去忙。

产房里,苗美人疼的还不是很厉害。她正在吃东西。

曹皇后坐在一旁,安抚她,让她不要急,慢慢吃。

苗美人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她心里不仅不害怕,反而非常高兴。

“娘娘,我没事。”

曹皇后认真地端详了下苗美人的脸色,见她满脸轻松愉悦,心里便放心了许多。

“娘娘,这孩子终于要出来了,我这心里开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官家在的时候,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怎的突然就发动呢?”

苗美人笑着说:“多亏了宋小郎君的画像。”苗美人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曹皇后说了说。

曹皇后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这……”

苗美人笑道:“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宋小郎君。”

曹皇后哭笑不得地说道:“早知道这样,早该跟他说宋小郎君的事情。”

“可不是么。”苗美人蓦地想起一件事情,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娘娘,我屋子里没有风,也不知道宋小郎君的画像为何会掉下来。”天渐渐变凉,怕苗美人吹风受凉,她的寝殿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再者,今日并没有起风。

曹皇后也觉得这件事情奇怪,“不管如何,孩子愿意出来是好事,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怕。”

苗美人看了一眼挂在产房墙壁上的宋嘉树的画像,温柔地笑道:“有娘娘,还有宋小郎君的画像在,我一点也不怕,我也相信孩子能顺利平安的出生。”

“一定会顺利平安的。”

曹皇后陪苗美人聊了一会儿天,苗美人的肚子越来越痛。

产房外,官家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求他们保佑苗美人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

苗美人这次生产非常顺利,从发动到生孩子,只花费了一个时辰。生孩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太遭罪,就剧痛了那么一下。

跟生福康公主相比,苗美人这次生孩子生的特别轻易。

曹皇后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走到官家面前,向官家道喜。

官家得知是小皇子,满脸欣喜。虽然早就知道苗美人怀的是皇子,但是不到出生的那一刻,谁都不能十分确定是皇子。

“我有儿子了,大宋有……”官家刚想说大宋有太子,立马住了嘴,没有往下说。现在孩子刚出生,不能立马封为太子,不然孩子有可能承受不住。“太好了,太好了……”

官家小心翼翼地抱过刚出生的小皇子,双眼泛红,眼中含泪。

曹皇后心里也欢喜。官家有了皇子,再也不用被大臣们逼着过继宗室之子,她这个皇后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官家一直没有皇子,不仅官家压力大,曹皇后也不好过。其实,宫中其他妃嫔也不好受。

大臣们和百姓们不会责怪埋怨官家不能生,只能怪后宫的妃嫔没用。这些年,后宫的妃嫔们没少被文武百官和百姓们指责。

一直没有身孕,可把后宫的妃嫔们急坏了。当得知苗美人再次怀有身孕时,后宫妃嫔们不仅不嫉妒,反而非常高兴。毫不夸张地说,妃嫔们当时都欢呼了起来。

后来得知苗美人怀的是小皇子,妃嫔们更是无比欣喜。为了让苗美人顺利生下小皇子,不少妃嫔每日礼佛,抄经为苗美人祈福。她们真心希望苗美人能为官家生下小皇子。

官家忍不住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触碰小皇子的额头。

“谢谢你来到这世上。”小皇子是官家的期盼,也是大宋的希望。

曹皇后看到这一幕,眼中一片酸涩。她赶紧撇过头,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官家把小皇子递给曹皇后,温声细语道:“外面冷,赶紧抱回屋子里。”

“我这就抱回去。”曹皇后把小皇子抱回产房,让奶娘好好地照顾着。

等她从产房出来,就见官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

曹皇后走了过去,把手绢递给了官家。

官家接过手绢,没有急着擦眼泪,而是一边哭,一边哽咽道:“皇后,我……”

曹皇后知道官家想要说什么,轻轻握住官家的手。

“官家,我明白。”

这句“我明白”让官家哭的更凶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埋在曹皇后的怀中,无声地哭着。这是喜极而泣,也是哭多年的心酸和委屈,更是哭这些年他的不易。当然,也是感恩,感激老天爷怜他,终于让他有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曹皇后轻轻地拍着官家的后背,给他无声的安抚。

须臾后,官家终于恢复冷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郑重地向曹皇后道谢:“皇后,谢谢你。”

曹皇后听到这一声“谢谢你”,心中倏地一阵酸楚,双眼立马红了。

“官家,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官家明白曹皇后的意思,便没有再说感谢的事情。

“苗苗和小皇子还要辛苦你继续照顾了。”

“官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曹皇后也知道朝廷的事情多,官家又忧心西北战事,没有多少精力顾及到后宫。她身为皇后,能做的就是帮官家管理好后宫,让官家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地处理朝政。如今,官家最关心的就是苗美人母子,她能做的就是帮官家照顾好他们母子。

官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去寝殿里看了看苗美人。

苗美人已从产房回到寝殿。

官家伸手摸了摸苗美人的脸,又帮她理了理面前的头发。他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语气非常温柔地说道:“苗苗,谢谢你!”

在苗美人的床边坐了一会儿,见苗美人没有醒,官家便先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突然看到挂在墙壁上的宋嘉树的画像,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小树,还真是大宋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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