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那正堂墙头上的将军画像与我颇为相似,大吃一惊,走到那画像脚下细看,只觉那画中人物相貌与我毫无分别,但其长相神情与身上甲胄却不甚谐调。::3甲胄古老而凝重,透出一股上古气息,人物情态却显得有些年轻稚嫩,分明不是同期之物。看到这里,我心里已有几分怀疑,又伸指摩捏画纸,感觉指下甚为细腻、平滑,俨然是现代造纸工业的产物,不免更是疑心大起。又见画中将军胸前护心镜上刻着一个“商”字,显是商代人物,但想纸张最初由那蔡伦发明,是东汉时候的事,晚于商代三千年,商代人物又如何能印到纸张上去?一念及此,便知此画是一幅伪作,遂问那林小婉,“你做这样一幅假画挂在这里做什么?”
林小婉咯咯笑道:“被你瞧出来了,不愧是李越谱先生的高足啊!”
范瑄瑄听了,道:“怎么,这画是假的?”走到那壁画下,左右端详一阵,只觉画中将军金甲金盔,提枪跨马,威武十分,却怎么也瞧不出破绽来。
我说:“这画中的人物胸前印着‘商’,但纸却是现代之物,光这一处破绽就足证其并非真品了。”
听到这里,范瑄瑄黛眉一挑,失声道:“啊呀,果真是这样。”想了一想,又疑道:“挂这样一幅画在这里,是什么用意呢?”说着,转过青眸望向那林小婉。
林完。便转到堂后的厨房里去了。
范长龙饮了两口茶,将茶杯举在嘴边。正要开口,却听院门外有人敲门。扬眉道:“不用我老人家废口舌了,解说员来了。”扬了扬下巴,让范潇潇去开门。
我听那老医生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个“解说员”,心说,原来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好奇那门外之人到底是谁,抢在那范潇潇身前去开院门,却在门缝里瞧见五名通身漆黑、面目狰狞的狼人立在门外,骇得连退数步。却听那老医生在身后高声笑道:“左焰,别怕,开门!”
我听他语声朗朗,蓦地想起自己被困在盘龙湖畔的林子里时,曾蒙数名狼人现身相救,心说,莫非这门外的狼人便是那在林中救我的,若是如此,他们当与我是一路的。倒也不必惊惧,想到这里,便拨开门栓,让那数名狼人进来。
那数名狼人四下看了看。方才进入院中,摘下獠牙森森的狼头面罩,露出真容。为首一人冲我笑道:“左焰,还认得我么?”
我听那人声音熟悉。凝神细瞧,却是那盘龙城遗址博物馆的邓馆长。不由地大感意外。
“怎么……怎么……是……是您?”
邓馆长热情地搂着我肩,穿过院中花树,向堂上走去。
范长龙从堂中笑呵呵地迎出来,扯着邓馆长的手,道:“老伙计,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邓馆长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笑道:“我的枪法还行吧。”说着,举起右手,做了个端枪瞄准的姿势。
范长龙笑道:“何止是行啊,应该说枪法如神,百步穿杨。”
说笑间,众人落座,邓馆长肃容道:“这次侥幸成功,还得感谢左焰将那些警匪引到盘龙城中。我们也是冒了一着隐棋,幸好左焰无事。”说着低头叹了一声,将一只手抚在我肩上,“哎,只可惜李……”
那范瑄瑄心细,连忙用手指捅了一下邓馆长的腰眼。邓馆长顿时醒悟,忙左顾而言他,问及林小婉。
林小婉在堂屋后的厨房里高声应了一声。
我听邓馆长言及李艳,止不住泪流满面,将已睡着的燕燕在怀中搂得紧紧的。
范瑄瑄走到我身后,拍拍我肩膀,小心地将燕燕抱到她怀中。
我想起妻子、岳母、岳父一家为了这传国玉玺尽遭黑帮所害,死于非命,只余下自己与燕燕相依为命,不由地悲声更甚。
范瑄瑄用肘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拿杏眼瞪着我,又看向怀中的燕燕。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便用手掌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出一声,只在心里流血。
过了良久,我缓过气来,向邓馆长问及尸人的传说,和那堂上壁画之谜。
邓馆长将其中原委一一说出,又从怀中掏出国际文物保护组织颁予他的徽章给我瞧了,我才知道,邓馆长和我一样,也是国际文物保护组织的成员,而那有关尸人林,与那墙头的将军画像,竟然都是我邓馆长安排的计谋。
原来,邓馆长全名邓从发。我失忆后,国际文物保护组织联系不上我,便发了我的照片给他,委派他和林小婉打听我的下落。因我被匪警设计撞下山崖后,沈妈怕我连累她女儿李艳,向大家隐瞒了我的行踪,又将过去我老师李越谱写的《盘龙归甲》,说成是我失忆前所创,让我凭借这一特长到古画出版社谋职。所以,邓馆长和林小婉无从得知我的下落,四处寻我不得。当我被古画出版社派到盘龙城出差时,邓馆长意外见到了我,却因事先接到出版社的介绍信,又见我痴痴傻傻,所言俱是出版之事,完全不知自己在国际文保组织的真实身份,只道我只是面貌酷似那失联的左焰而已,又因时下盗墓者风闻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常常扮猪吃虎,以假为真,他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免遭奸人所害。
可林小婉却在我背包里发现了李越谱老师留给我的古画,证据确凿地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左焰。于是,林小婉以暗语提示我,要与我相认。但我竟神色茫然。完全不知其用意。林小婉遂将此情告知邓馆长。两人不知我已失忆,不知个中曲折。便议定了一个恶鬼缠身的计谋,由林小婉扮演女鬼。引我用组织特训的格斗技巧攻击他,以确定我的真实身份,谁知我却吓了个半死,还将可怕的情形描述给郑部长听。
郑部长是在邓馆长的介绍下参入文保组织的,便将这事当作一个笑话讲给了邓馆长。
邓馆长心中甚为忧虑,明里却不好显露声色。因当时恰值保卫部副部长谭文虎坐在身旁。
邓馆长心知林小婉不会认错古画,知道我必是左焰无疑,却无奈我始终不与林小婉相认,只道我未能确认林小婉的真实身份。故意隐瞒自己,便邀我到黄泥岗酒家饮酒,讲述林小婉是种尸人复活的故事。——这故事是文保组织成员见面时确认彼此身份的规定桥段,情节固定,可因时因地换主角姓名。由于林小婉已扮女鬼接近过我,他为了应景,便顺手将林小婉充作了主角。本寄望我戳穿他的西洋镜,道出林小婉的真实身份,以此与我相认。岂知我竟完全相信了他捏造的情节。未说半个不字,教他大为失望。
之后中,林小婉乔装成古画中的女子,约我在宫殿遗址见面。希望借机向我道出她的真实身份,无奈匪警郭真超察觉了林小婉的真实身份,从盘龙湖堤下冲出来捉拿林小婉。林小婉只好急忙逃走。
邓馆长发现我被他所讲述的林小婉的传奇故事所吸引。到院子山别墅区寻找林小婉的家。因她家本是国际文保组织设在盘龙城的秘密据点,实际并非她丈夫的私产。她是被安排在此做组织工作的。我过去亦曾数度到访。邓馆长便想借这据点与我相谈。说穿彼此的身份,以重启寻玺计划。因而让林小婉将文保组织发给他的我的半身像用电脑穿上将军甲胄,印了一幅画,悬挂于中堂,又做了一块“左府”的匾额挂在院门上,好让我瞧见后不再怀疑他们的身份,彼此相认。怎奈我当时只在山脚下的宅院之间走访,一直未找到半山林小婉家中去,以致这幅画到如今我才亲眼目睹。
随之,那谭文虎显露黑帮真容,半夜闯入我下榻的房中,将我打晕,夺我包中古画。幸有林小婉暗中保护,发现谭文虎的阴谋,危急时刻,戴上狼人头套,将谭文虎推坠楼下,护住了古画。那古画所载的藏玺之地才未为奸人所知。
嗣后,郭真超与尹文彬在保卫部碰见我,为了陷害我,说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是神经病患者,让邓馆长派人送我回出版社。邓馆长被他们的话提醒,怀疑我的脑子受到伤害,丧失了过去的记忆,便派了林小婉与我一同登机,又派郑部长暗中保护。飞机遇到强雷暴,紧急迫降。邓馆长便与范长龙通电话,让范长龙遣女儿范瑄瑄到医院救我。范长龙知我与瑄瑄是大学同学,便让范瑄瑄将我转接到她的精神病院中,其后,才有了我逃出疯人院、误闯地狱搏击场、亡命黄金镇等诸般事件。
我听邓馆长娓娓述毕前因后果,再看墙头上那幅破绽百出将军画,方知其隐藏着大家的良苦用心,心说,幸好有大家不离不弃,才让我重新做回我自己,连忙起身给大家鞠躬称谢。
众人谦让一番,吃了饭,又闲坐了一阵,眼看便到了傍晚,院子山各家各户的灯光次第点燃,众人遂各自起身告别。
我因在这大江市城中并无去处,当夜便留宿在林小婉家中。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携着燕燕,与林小婉道了别,去江滩公园烧纸祭奠李艳。到了江边,燕燕知母亲已亡,嚎啕大哭。我蹲下身来,将他揽入怀中,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左右找不着半个词儿,想起过去与李艳夫妻恩爱,你侬我侬,如今却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忍不住亦是泣泪涟涟,忍不住坐在沙滩上,搂着燕燕,大放悲声。待眼泪哭干,转看燕燕,睡眼朦朦,想是哭累了,便将他横抱在怀中,由他睡去。
我拿出香蜡纸烛点燃,那火烛随江风扬起点点火星,更有片片火纸如蝶儿飞到江心,随水逝去。燕燕忽地从怀里挣起来,说:“我给妈妈磕头。”伏在地上向着江心连磕了十几个头,方才又睡到我怀中。
我看着孩子泪水污了脸庞,一边伸手去拭净,一边又止不住双目垂泪,心里只说,李艳,别了,我们回黄金镇去了,以后再来看你。站起身来,转身迈步。未曾想,这些日子亡命奔逃,吃不饱,睡不着,体弱气虚,又抱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身子一晃,向沙地上栽去,幸好有人从旁托住,抬眼一看,却是范瑄瑄,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瑄瑄将燕燕抱到自己怀中,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跟你回去。”
“啊?怎么……你……”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瑄瑄转身走向江堤,说:“你粗枝大叶的,带不好孩子,我不放心。下半辈子,让燕燕跟着我。”
我怔在当地,支吾道:“我……我回黄金镇。”
瑄瑄转身,蹙眉道:“是啊,回黄金镇,那里还有一帮孩子在等着我们哩,快走!”
我吃惊道:“还有一帮什么孩子?”
瑄瑄诧异道:“孤儿院的那帮孩子啊,怎么,沈妈过逝了,你想丢手不管吗?”
我连忙点头:“管,我管,一定管!”
(全书完)(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