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崴了一只脚回到潇湘殿,兰香见此愁眉不展。“怎么出去一趟就成这副模样了。”唐青宽慰:“已经敷了药,过几天就能消肿。”兰香小脸忧愁:“先生,要不寻个日子,咱们找机会去寺里上柱香,祈求神佛护佑先生无病无灾。”可怜他的先生,容貌脱俗,风姿绰约,却总连续生病,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得好些,半日不见,竟伤了脚,就没几日身子好过。唐青失笑:“倒不用这般麻烦,我这副身子一向如此,等你习惯了就好。”兰香依旧叹气,绕到殿门外,朝四方拜了拜。**唐青当夜再次抹了药,扭伤的脚踝已然不疼,翌日醒得早,检查时发现伤到的地方消肿许多。看来李秀莽的药确实不错,寻个机会得向对方道谢才好。兰香问:“先生还要去当值么?”唐青道:“皇上没下口谕,自然得去。”可怎么去,把唐青难倒了。潇湘殿只兰香一人伺候他,要小姑娘搀扶唐青前往颐心殿不现实,且路程较远,不利于脚伤恢复。兰香寻思:“我拿些钱到外头寻人,看看能不能找个宫人背先生过去。”唐青轻叹:“只能如此。”兰香还未走太远,瞧见往潇湘殿来的那人,下意识觉得对方就是来找先生的。她候在树下,恭恭敬敬福礼。“奴婢见过大统领。”韩擒问:“唐侍郎可在。”兰香忙答:“在的,可先生要去御前当值,而今无法走出殿门,正犯愁呢。”韩擒:“我去看看。”兰香引路,方到殿门,便笑着开口:“先生,大统领来看您了。”交椅上的唐青侧首,和韩擒投来的目光碰个正着。“统领。”他勉力支起双手想站起来行礼,被两只手掌托住,扶稳后重新坐了回去。唐青:“恕下官不便行礼。”韩擒摇头:“先生,何须客气。”又道:“可是要去颐心殿,我带你过去。”唐青:“这……”兰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抿唇窃笑。“先生,外头的宫人咱们与他们也不熟,还不如让大统领送你。”大统领常年习武,身骨结实,处事稳重细致,定能照顾好她家先生。韩擒背对他半蹲下,侧目注视:“来。”唐青唇动了动,拒绝的话停在嘴边。韩擒生得剑眉星目,是很传统端正的英朗相貌,眼瞳黑沉沉的,专注看人时,让唐青霎时不知如何反应。他的指尖虚虚放在对方肩膀,迟疑地想着要不要扶上去,身子陡然一空,韩擒直接背着他站起。许是韩擒细心,担心唐青此番情形让宫人看到后萌生窘迫,遂走了条僻静的路,顺利地将他送至颐心殿宫门前。韩擒放下他:“进去当心。”唐青:“嗯……”他一顿:“近来数次劳烦统领,若不嫌弃,改天下官请统领吃顿饭,不知……”话未说完,韩擒低声应:“好。”四目相对,皆震了震。唐青垂眸,轻轻莞尔:“好。”**值守在颐心殿的宫人瞧见唐青不便,忙搀扶着他进去。“侍郎怎地如此?”唐青笑着解释:“崴了脚,小伤,无妨。”他将日常的准备工作备好,腿脚尽管有不便的地方,仍尽力把该做的事都准备妥善。萧隽散朝回来,看他拖着脚伤要行礼,长眉微蹙,让李显义扶他坐回去。李显义道:“侍郎当心,别又摔着了。”唐青浅笑,眸光落向御案前:“谢皇上恩典。”萧隽没翻阅奏折,淡冷色的眼瞳静静打量他。“卿说说吧,发生何事。”唐青道:“臣昨日与寇大人外出查探,核证了几个比较重要的消息。”萧隽淡道:“伤就是昨日外出弄的?寇广陵怎么办事,连个下属都护不住。”兴许伤到了,不便回宫,才叫韩擒背着。可唐青与韩擒的关系,何时到了这种程度。唐青观察帝王面色,斟酌一番,口吻徐缓。“皇上,扭伤乃臣粗心所致,与寇大人无关。”话锋一转,“此番清查账册,牵连甚广,就前治粟内史郭常一事,恐都比之不及。”在证据未经核实前,唐青没有摆出公冶侯与萧隽说明,只能试探试探口风。毕竟君王态度,是他行事的重要风向。“臣斗胆发问,如果朝中有大臣欺瞒皇上,知法犯法,枉顾人命,残害同僚,此人当不当定罪。”萧隽双目一冷:“卿可以具体说说。”抛开公冶侯一事不提,只郭常贪污案,朝中就有不少名官员牵涉其中。这些日子尚书台已经遣人查清楚,铁证如山,唐青如实汇报,待证据交由廷尉府审查完毕,即刻定罪量刑。唐青虽有外伤,却不见萎靡,一双潋滟美丽的桃花眼具是神采,使人观之心怡。萧隽意念轻动,道:“卿上次在左相面前的一番言论,再详细同孤说会。”唐青想起那番治国论,不禁脸热。“皇上,臣当时头脑一热,仅从文书卷册中所记载的信息便论述观点,后与皇上微访邺都,有了新的领悟,知晓有的事还得经实地考察清楚,方才可以慢慢定夺。”不过大邺的整体国情与汇报上来的大差不差,用“与民生息”一策论处,总体方针不动摇,细节之处经考察之后再调整,也说得过去。他稍微清了清嗓子,就上回调整郭常经济政策一事,与萧隽发表自己的看法。“臣以为,当下内患既平,现今恢复百姓经济为首要,由朝廷把持的田、盐理应将部分归还到百姓手中……”具体的经济调整政策一时半刻说不完,期间唐青添了几盏茶,御座上的人亦在专注倾听。说完最后一句,他嗓子已经哑了不少。李显义适时提醒:“陛下,该用午膳了。”唐青这才意识到他说了将近一上午,也难怪嗓子开始疼了。他微微拱手:“皇上,臣先告——”“等等,”萧隽长眉轻挑,眼中淡漠似化了几分:“卿带病当值,衷心可鉴,不妨留下,与孤一道用膳。”唐青:“……”帝王发话,哪敢拂了对方面子?他点点头:“谢皇上恩赐。”**唐青由宫人扶到用膳的大殿,得帝王赐座方才在底下坐好。李显义在门外传膳,宫人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动作轻而有序。萧隽注视食案前乖巧端坐的青年,不知怎么,心里浮起莫名的愉悦。“卿不必拘谨。”唐青抬起瓷盏:“臣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普通百姓,一日能吃上两顿,即朝食和辅食,已然很好。唐青打量食案上摆放的午膳,精致可口,营养搭配均衡,寻常百姓一年所用,都买不到此等精致膳食。他得到帝王允许,方才动筷。唐青进食动静轻小,倒是萧隽,似笑非笑地:“卿为何如此拘谨,跟猫吃食似的。”唐青面色微讪:“臣……”放眼天下,谁能当着皇帝的面大快朵颐?他怀疑眼前的帝王在拿自己消遣。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嘴上自是不说什么,反倒还得笑脸迎人。**午后,唐青回到颐心殿,照萧隽的意思,把上午提起经济改革之策写下,这一写又过大半日。傍晚的霞光透进殿内,唐青从案几抬头时,只觉四周似梦似幻,再看御前的人,他竟与皇帝在一起共处了整日。萧隽放下狼毫,对上唐青来不及收起的眸光:“此情此景,卿倒愈发风姿卓然。”唐青思维跳了跳:“臣惶恐,皇上过誉。”萧隽:“宫里头一些小侍女,近日私下里常常打探跟在御前伺候的唐侍郎,说侍郎有芝兰玉树之风,貌如谪仙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