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孙娘子突然说道:“其实我也有话想与东家商量,我知道东家虽然年纪轻,但到底眼界比我开阔,所以想跟您拿个主意。”
温玉珠愣了一下,缓声道:“好,你说。”
孙娘子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却透着一点刻意的喜气,温玉珠与她面对面,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十分平静,与她的声音匹配不上:“其实前一段时间,有个热心肠的邻居给我介绍了一个好郎君,从前我总想着,如果我嫁了人,没办法护着盼哥儿,如今却有了个新主意,这还是昨日阿离兄弟给出的主意,如果我们能卖身给东家,东家再把我指给那人,自然,就再也没有李家的事儿了。”
温玉珠仿佛第一次认识孙娘子一般,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笑了:“巧了,我要与你说的事儿,跟你方才说的,差不多。”
孙娘子讶然地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
温玉珠便说道:“你跟阿离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应当知道阿离是个很靠得住的人,无论是人品能力都是不错的,值得托付终身,阿离也托我向你求亲。“
孙娘子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原本怕阿离不是认真的,拿她寻开心,逗着玩儿罢了,一会儿呢又怕阿离是认真的,当真与她纠缠不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真听到温玉珠替他求婚的时候,孙娘子竟羞耻的发现——她内心的惊喜比惊讶还多,一瞬间她就明了了自己真实的心意,但她也同时理智的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孙娘子便强撑着笑了笑,说道:“阿离兄弟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从来当他是亲兄弟那样依靠,与其成为这世间的一对痴男怨女,不如叫我贪心一点,叫他当我的兄弟,成为我的依靠。”
温玉珠沉默了一瞬:“当真想清楚了吗?”
孙娘子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似乎能听到车帘外的人,呼吸的声音,然后她的心里蓦然下起了雪:“是,想清楚了。”
温玉珠的眼中透出一点惋惜,叹了口气:“我不逼你,我知道你的难,只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只要你勇敢一点,就能获得完全不同的人生。但只要你退后一步,可能就要抱憾终生。”
孙娘子知道温玉珠全是为了自己着想,感激的笑了:“遇到你们真好,但我知道,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日子,你们不过是这个小城里的过客,而我,还要长长久久的在这里生活下去。”
温玉珠其实有些赞赏孙娘子的实际:“好,我知道了。”
没多久的功夫,就到了铺子。
温玉珠先下了车,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阿离,阿离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心里其实很难受,但还是强撑着精神。
温玉珠先进去了。
孙娘子下了车,就也要跟进去。
阿离站在原地没动,喊了一声:“茹娘……”
孙娘子一震,立住了,很久没人这样喊过她了。
阿离本就耳力过人,方才她们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本想过,就什么都不问了,但真正见到了这个人,却又忍不住想问一句:“你当真对我,丝毫没有动过心吗?”
孙娘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初春时节清冷的空气瞬间盈满心口:“阿离兄弟,我从小在乡间长大,什么大道理都不懂,只知道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最远的地方,就是从村里走到县城,和你,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你可能只是……可怜我,但你听我一句劝,可怜人,多帮帮也就得了,没有把自己搭进去的。”
孙娘子说完了话,也不敢回头看阿离的表情,径自走了进去,方才走了两步,就听到了阿离在她身后,一拳重重的打在了车身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孙娘子心口一疼,含着泪进了店。
孙柱子看到姐姐的神情有异,皱起了眉,上前问道:“姐,怎么了?”
孙娘子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吹了冷风,有点难受。”
“那两个恶人走了吗?”
孙娘子点点头:“是,走了,昨天都解决了,全靠东家和阿离兄弟。”
孙柱子看着孙娘子身后,亲切的喊了一声:“阿离哥!”
阿离“嗯”了一声,孙柱子回头,就看到自家姐姐已经走到后厨忙碌去了,急忙冲着阿离笑了笑,快步往里走去,“姐,等等我,我帮你。”
阿离看了里面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温玉珠,就看到温玉珠冲着他微微摇头。
阿离便扭身又走了出去:“我去找秦荒先生。”
阿离算是情场失意,将悲愤之心都投向了正事,刚忙过了中午,秦荒先生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又进了门。
阿离将秦荒请到了桌子旁边坐下,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声:“孙师傅,劳烦给秦荒先生倒杯茶。”
孙娘子应了一声就赶紧去了。
温玉珠坐到秦荒面前,笑道:“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秦荒打量了一下温玉珠,也笑了:“失敬了,没想到竟然是金玉满堂的掌柜。”
温玉珠讶异道:“您知道金玉满堂?”
当年秦荒入京的时候,京城还没有金玉满堂的店。
秦荒点点头:“是,当年辞官回乡的路上,特意绕了路,想多走走,散散心,当年虽然人人说我潇洒,但我自己心里也打鼓,途径水云城,在金玉满堂排了半天的队,才吃到一顿金玉满堂,吃过那一顿,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寄托给美食,他们不理解我没关系,总会有人理解的。”
温玉珠笑道:“阿离可是已经跟您说了,我的想法?”
秦荒点点头:“掌柜的想法实在惊人,我特意上门,也是想听听,是否跟阿离兄弟与我说的一样,您有意撰写菜谱?甚至将金玉满堂的菜也写进去?”
温玉珠点点头:“是,没错。”
秦荒看了温玉珠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叹道:“玉掌柜,真英雄也,从前我被很多九楼排挤,不过是因为我道出了他们菜肴的一两分秘籍,我本是好意,因为每次,我也会给一些建议,他们从来不听。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听到有人,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