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无意经过,却被车厢内陈鸣撕心裂肺的一吼所惊住。
怡鹭在门外悄悄站着,将两人对话完整听了。
言及西娅的死,她深感震惊。
怡鹭分明听见陈鸣一句句血淋淋的指责,都将西娅的去世与柳篾所关联。
“可你杀了她!”
这句如同罪证一般的质问,让她心里一凉。
柳篾杀了西娅?
且不说真实性,两个毫无瓜葛的人,是如何被纠缠在一起的?
她耐心听下去。
“她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一刀、一刀……”
如身临其境,怡鹭只觉背后发寒。
她深知柳篾所言绝非属实,可这两人间如同审判和惩罚的对话,却让她无比生疑。
陈鸣为什么这样问?
柳篾为什么这样答?
她所知晓的,是西娅确因枯木病而死,在葬礼前亲眼见过的遗体也分明是病症折磨的样子,甚至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佐证柳篾所言的刀伤。
事实与现状,成了两个对立面。
她听着里头声音渐渐弱下去,于是怀着疑问快步离开。
夜晚,怡鹭辗转无眠。
她一直猜测着为何柳篾对西娅的愤怒,比对自己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鸣又为何一直指责是柳篾杀了一个她应该不曾见过的西娅。
凡此种种,疑问都颇深。
“也许,我该与她谈一谈。”
她的心里蒸腾起这样一个念头:也许,柳篾在做一件愚不可及、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的事。
这个“罪犯”心中所想究竟为何,她忽而很想一探究竟。
怡鹭也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厌恶柳篾。
“说得也是,我和她共同的仇人,只是那个背叛我们的男人而已。”
她始终对陈鸣背叛他人的行径感到不齿,却对神情冷傲、明显排斥自己的柳篾感受不到一点不适。
她甚至同情她。
第二日清晨,怡鹭早早地在他们的车厢外等候。
柳篾开了门,却见她站在偌大的车窗下,背影之外是逐渐明亮的光线。
“无夏之年,好像要结束了。”柳篾被光线吸引,小声呢喃道。
怡鹭回过神来,也附和了一句。
是日的柳篾仿佛温柔和善了许多,只眉眼间孤傲的厉气没有褪去,像头疲惫的狼。
“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怡鹭不愿弯弯绕绕,于是开门见山:“我昨日路过,无意间听见了你与陈鸣的对话。我想与你谈谈。”
“谈什么?”
“谈西娅之死。”
柳篾眼珠微微一动,只道“没什么好谈的”便欲离开。
怡鹭见她要走,急拉住柳篾的袖口:“你果真杀了西娅?”
柳篾回头欲松开被紧紧抓住的手,只不耐烦道:“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要报警抓走我这个罪犯不成?”
怡鹭定定看她,摇摇头:“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罪犯。”
“你又如何得知?”柳篾讥讽似地一笑,又转问道,“你是那位西娅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朋友。”
“为朋友抱不平来了?”
“不是。”
“不想抓走我,也不为朋友抱不平,那你是来劝说我离开陈鸣?”
“那样的男人,不适合我,更不适合你。”
怡鹭斩钉截铁、不由分说的言语,让柳篾有一瞬的触动。
但她仍然道:“适不适合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教。”
“那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呢?”怡鹭一双蓝色星穹般的眼睛直视于她,深邃而鼓动。
柳篾一时无言。
面前的柔弱女子,竟是有这样一双坚定的眼神。她似乎能从怡鹭的身上,观窥到西娅的样貌与风度。
只觉得她们都远远胜过陈鸣所能匹配的。
看着怡鹭,柳篾发觉心底也有一桩秘事想要倾诉——这件秘事无时不刻提醒着她,陈鸣并非她的良人。
可她能话与谁听?
眼前的怡鹭,会是那个能倾诉的人吗?
她不确定。
柳篾感觉到周身的铠甲压抑,想挣脱,却又怕被看见伤痕累累的自己。
在这趟通往安岛的火车上,一切颠覆人生的人事物都实在太多太多。
她很难冒这个险。
“我是来与你说西娅的。你若不想谈论自己,那便听我讲就好。”怡鹭说道。
像一剂定心丸,柳篾听此只觉内心态度逐渐松动下来。
其实她也很想与怡鹭交流,她迫切想要知道那位死去的西娅,究竟有多少魅力?能让陈鸣如此念念不忘。
光听她讲是最好的。
留得自己的盾牌保护自己,还能听见自己想听的秘事。
“我不愿意站在这里光听你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柳篾颔首道:“正好,我对西娅很感兴趣。”
怡鹭粲然一笑。
她带着柳篾行至车尾,寻了一处无人的车厢坐下。
此处僻静,她们可以自由交流。
但因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正式说话,怡鹭多少有些不自在。柳篾举手投足间的高贵,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中还有几分高傲,让人难以平和地接近。
柳篾看了一眼她扭捏的神情,于是自然地开了个头:“说罢。”。
“关于西娅……你认识她?”怡鹭在琢磨从何讲起,于是切了另一个角度。
“这是在审判我么?”
柳篾不作回答,反而用气势凌人的一问,令怡鹭颇有些措不及防。
但她喜欢这样的性子,最起码能够直言快语。
于是她笑笑,略有些心情沉重地讲起了西娅的事:“西娅与我是在大学结识的。她患有枯木病,不到二十五岁的年华就已去世。我在葬礼前见过她的遗体,透明棺里的她分明是正常的病逝模样,不曾有你所说的用刀……”见柳篾认真在听,她于是继续说道:“我不确定你与陈鸣、西娅之间有何隐秘,但我既听见你承认自己杀害了西娅,我便能略微猜测这荒唐言论背后的一二原因,怕不是与他们从前那段关系有关?”
“你所言属实,我确实不曾见过西娅,也不是一个现行的罪犯。”柳篾回答,又凑近上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怡鹭,只严肃道,“至于我对陈鸣这样说的原因,我并不想回答。且说了这般多,我还是不清楚你来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谈论西娅,还是谈论陈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