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香每天听到邮递员的声音,都要下楼去问一次有没有她家的信件,邮递员每次都道:“海岛寄过来没那么快的,快的也要走上一周。”
一直等到了七月二十三日这天,邮递员才送来从海岛寄出的信件。唐秀香识字有限,但刚好信上写的字她都认得,看完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秀香,你家雨晴写信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啊,她分到的生产队还不错,那里的队员好相处,同住的知青也不错。”唐秀香说完就回去了,宋雨晴在信里没说太多,只再三说她在海岛过得还可以,让家里不必挂心。
晚上大家都放学、下班回来,信件传了一圈,宋建国难得夸宋雨晴,“下乡去一段时间,看着是懂事了不少。等会再写封信寄过去,看看她那边缺什么,家里能寄的就寄过去给她。”
宋知秋却是道:“雨晴的字比以前写得好了。”
宋红旗看了又看,“看不出来啊,不还是以前那样?”二姐的字方方正正,根本没什么变化。
“就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可能是下乡劳动后手劲大了,写字也不一样吧。”宋知秋说完就想到了海岛那边可能出现的情况,道:“要不问问雨晴要不要给她寄蚊帐吧,那边的蚊虫可能比较厉害。”
“那不用问了,我们房里还有一顶旧蚊帐,拿出来洗洗,连着信一起寄出去。”张紫英开口道。
家里少了个人,大宝就搬到公婆房里和小叔子睡上下床了,正好给他们腾出些四人空间来。大宝也大了,这会儿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了。
但家里的房子还是拥挤,张紫英看此时家里的氛围好,就问起宋知秋未婚夫的事情,“按说订婚也订了有三年了,耿川被单位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还有一年才毕业,上学也不耽误结婚,是不是早点把证给领了比较好?”
提到自己的未婚夫,宋知秋难得害羞,但想到耿川最近的来信写的事情,就道:“这个暑假耿川跟着老师去东北学习去了,下次回来要到过年了。”
宋建国想了想,就道:“我改天找老耿聊聊,知秋和耿川年纪都不小了,早点领了证也好。”反正耿川读完工农兵大学出来还是回到原单位,他们两家十几年的交情,两孩子几乎是青梅竹马长大,早点结婚也好。
唐秀香也道:“是,早晚都是要领证的,早点领了也好。”
晚上睡觉前,宋长征小声地问张紫英怎么突然提起大妹的婚事来。
张紫英就道:“我们厂有个女工,她表姐的对象是今年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还没去报道呢,就嫌弃女方配不上他了。我想着,耿川在外面读书,变数多着呢,还不如早点定下来。”
“你说的有道理,总不能让知秋白等他几年。”
“哎,我今天下班回来看到唐秋宁和一个男同志一起走,她有了工作就找了对象吧?”张紫英嫌弃地撇嘴,“以前家里对她多好啊,知秋换下来的旧衣服,有时候不给雨晴,还让她先挑呢......”
“当是吃一次亏把人看清了吧,正好让妈少和舅舅家联系,别又帮出个白眼狼来。”
——
宋雨晴休息的当天,把信件给寄了出去,又买了些信封和信纸、邮票回来。但她没想好下一个要写信的人会是谁。
那天去公社,她用掉了一张肉票,但来得晚,只买到了一小块瘦肉和两根筒骨。虽然她是喜欢吃瘦肉没错,但天天吃些没油水的饭菜,她现在急需给自己“加点油”。
和张庆国、吴向东商量后,最后决定买一条双喜字毛巾、一包白糖。这已经算是厚礼了。
下午回去,卫长顺把他的行李搬到最左边的屋子,和楚小云住一起。而男知青宿舍里,也进行了一次床位调整。三张床靠着三面墙摆放,中间的地方刚好搬张桌子进去给他们用,比起四个人一起住,显得宽敞了很多。
楚小云和卫长顺结婚还是在弘安生产队里引起了不小的热闹,毕竟大部分队员家里都有小孩送到小学上课,都是楚小云和卫长顺教的。
到了傍晚,陆续有学生的父母或者爷奶带上贺礼过来,这家送点水果,那家送两个鸡蛋,还有的给送虾。楚小云庆幸,还好买了水果糖回来,来送东西的就每人给拿两颗糖。买回来的糖果几乎见底,但厨房里也多了不少东西。
宋雨晴他们五个合伙送的礼是最丰厚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吃到了小炒肉、水煮虾、番茄炒鸡蛋。饭后还吃到了香蕉和芒果。
小炒肉和番茄炒蛋是宋雨晴做的,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大家都夸她的厨艺是知青点当之无愧的第一。即使她没做水煮虾,但她用姜葱蒜和酱油给调了一份独特的蘸料,算是参与了一半吧。
“天天都能吃肉吃鸡蛋就好了。”李思悦叹道。
“沙姜做调料这么好吃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张庆国:“我明天休息,准备去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宋雨晴好奇,“我们这边不是沿海吗?买海鲜应该挺便宜吧?”
张庆国三个老知青都笑了起来,给她解释道:“红旗公社临海的那面就是个悬崖峭壁,下面是深海,不像别的地方有沙滩可以赶海。像光明公社就有块沙滩,部队基地那边也有沙滩。”
张庆国手指蘸水,在桌上画大致的范围,指出了红旗公社和光明公社的地理位置,又说了要是想买海鲜,得去光明公社买。但放到公社卖的海鲜不多,有时候也不一定能买到。
嗐,还以为来了海岛能实现海鲜和水果自由呢,结果啥啥都没有。
宋雨晴叹气。
——
短暂的一天休息之后,宋雨晴又继续投入到劳动中。第四小队的插秧地点换了个离知青点近的,她和卫长顺中午都会回来睡午觉,但下午下工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些。
没过去几天,她收到了姜凤霞的来信,得知她进到红星农场后就被纳入兵团统一管理,每天作息都是固定的,晚上还有“大会战”,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白天一起上工、晚上一起学习。她在农场是吃的“大锅饭”,每天端着饭盒去农场食堂打饭吃,司务员很抠门,经常抖掉铲上的菜,到了他们饭盒里的菜就少得可怜。
看她把插秧、捕鱼都说得生动有趣,一股欢喜从纸面雀跃出来,宋雨晴有些羡慕。
宋雨晴也拿出信纸来写回信,依然艰难地模仿笔记本上的笔迹,说说自己遇到的队员、舍友,突然想到今天回来时,得到了一个八岁小姑娘送的一束小野花,那束花被装入瓶口缺了一块的灰色瓦罐里,放到四方桌上,给这个灰扑扑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决定把这抹亮色写入信里。
接着一直到七月结束,宋雨晴才迎来了第二次休息。
秋季稻都种到了田里,果园里的水果也摘了大半,弘安生产队给队员们放了三天的小长假。
摸了摸自己指腹和掌心,对比刚来时粗糙了不少。手背多了好几处划痕,不严重,但她晒了一个月也没晒黑多少,皮肤白就显得伤痕十分明显。
“队里要杀猪分肉,我们分到的不多,看看还有没有多的,再多买点。”吴向东这一个月里,白天干活,晚上去晒场和队员唠嗑,不说别人,起码和第四小队的叔伯婶子们都能说上话,因为他力气大,天天干活起码拿九个工分,还愿意出力帮忙做些小事,小队长没少夸他。这不,生产队里要杀猪分肉,剩下的还能单独买点,这个消息就是小队长和他说的。
或许是这个月过得还算平和,宋雨晴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休息的第一天,大家都睡到自然醒,起来后给家里搞了次清洁,宋雨晴把床单和被单都拿出来洗了晾晒在小院里。
下午,带上两颗奶糖去找了阿月嫂,换来了一小包蔬菜种子。怕她没干过农活浪费了菜种,阿月嫂还专门过来教她怎么种植、要注意什么。宋雨晴只要了黄瓜、西红柿、小白菜和南瓜这四样的种子,各种注意事项都被她边听边记到了本子上。
她和李思悦、卫长顺、周斯平四人分到的自留地都在一块儿,合起来有一亩地。菜算是大家一起合伙种的,等到了十月份,再跟红梅嫂买几只鸡仔回来养着。
休息的第二天,知青点的七个人都一起去光明公社,大家都有生活物资需要储备。
从弘安生产队走到光明公社,走路要差不多一小时,坐牛车的话要四十分钟,骑自行车更快了,半小时都不用就能到。
光明公社的街道看起来比红旗公社的街道要长且宽敞,也更热闹。这边国营饭店的菜多是海鲜,但她走遍了整条街,没看到卖海鲜的,她现在特别想吃鱿鱼。
宋雨晴看到李思悦去买卫生带,才想起来她上个月没来例假。心里叹息,肯定是因为劳累和没油水才没来。
在供销社买到了一盒12色的上海大蜡笔,花了五毛钱。又去买了酱油。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要说“孩子到了会打酱油的年纪”,她以前没理解,酱油怎么用打的,合着酱油是散装卖的。雨鞋要买,有几次下雨上工,她的脚都浸得发白了。画画专用的纸没找到,她去买了很大一张的大白纸,等回去了再自己裁。
日子就这么张罗了起来。
累得倒头就睡的日子里,她甚至想过,前面的二十四年,是不是她的黄粱一梦。存在旧时光里的爷爷奶奶,毕业后没再见面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因为全球病毒而半年没见的赵平生......
“雨晴,想什么呢?”
“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