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笑了笑。
季淮生说得不错,自绝于人民,无异于自掘坟墓。
***
清明公祭之前,戚夫人带着珍珠离开。戚家的产业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处理妥当,戚无恙将大部分钱财都换成物资,打算增援前线。
他要离开了。走之前,来与姜翎告别。
二楼向阳的地方放了一台钢琴,这是原着里面描写的场景,他几乎完美复原,就连钢琴都是从国外进口运来的。姜翎没有学过钢琴,但会看谱,偶尔对着曲谱弹一弹,不太连贯,不成曲调。靠窗的地方有台留声机,正在放音乐。
是上次宴会时听到的舞曲。轻快,优雅,很适合春天。
戚无恙忽然很想请她跳一支舞,自从中秋宴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支曲子。也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其实中秋那天,他本来想打算邀请她跳一支舞,只不过被突如其来的麻烦给打断了。如果下次中秋,还能听到这支曲,就邀请她跳舞,她不答应也不行。
「下午的火车,我来向你告别。」
「送你的怀表,希望你不要忘了时间。」也不要忘了我。
戚无恙把金色怀表放在姜翎掌心。
怀表是一对,里面放了一张照片。姜翎手中的怀表,照片是戚无恙。
戚无恙偷偷留在手里的那一块,里面的照片是姜翎。不过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说。太过亲密了一些,显得他们是一对情侣,或者是夫妻一样。这点隐秘的快乐,已经足以让他满足。
姜翎很郑重的答应下来,并写道:
「一定要回来。」
戚无恙微微颔首,笑了笑,眉眼舒展,冷漠与阴戾瞬间散去,极清俊。他今日穿着军装,更显挺拔,配有肩章,与平时那个不好说话的高傲公子完全像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没有坐多久,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
姜翎刚把沉甸甸的怀表放好,忽然听到他在楼下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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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窗台往下看,难道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没有说吗?
戚无恙站在光里,挺拔如松柏,仰头问道:
「在我回来以前,你能不能不要嫁给其他人?」
他神色认真且庄重,眼中只有二楼被藤蔓花枝簇拥的窗台。小楼后是湛蓝的天空,她仿佛站在画里。
戚无恙静静等待答覆,心中却十分忐忑,她应该懂我的意思。
姜翎低头,龙飞凤舞写上两个字。
再抬头时,戚无恙已经转身走远,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道:
「我就当你答应了。」最后再不讲道理一次。
姜翎折了一个纸飞机,掷出去,飞机竟飞了个回旋,重新落回窗台。
那一身墨蓝军装,仿佛融进光里,彻底远去。
微风拂来,花枝摇曳。
***
《清明祭英烈》于清明这一日刊印,李建国这个笔名,初出茅庐就获得了最大的版面。
痛斥施暴者,追悼英烈,逝者安息,生者奋发。
所有为反法西斯而死的战士,都是一国英烈。
为国而死,理应追悼。
已经有许多文人于此事抒发过心中愤怒,但「李建国」格外锋锐一些,就算不知道这人是谁,也能想像出对方锐利的眼神和讥嘲、沉痛的表情。
太直接,太深刻,就差指着当局鼻子骂了。
李建国,查无此人。
多读几遍,字里行间不都写着云先生的名字吗?
有学生自发去公墓送花,把报纸叠好,放在墓前。沉眠其中的人,也有《重器》的忠实读者。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到《重器》的结局。
所有读者都因杜鸣玉失明而遗憾,最后她看见了这个世界。
即使满目疮痍,残破不堪,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美好,也应该有看见、表达的权力。
清明后,并没有追查到姜翎这里来,住在租界,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怎么也不可能有李建国这样阳刚的名字。更不必说,李建国后面又有王定邦,刘胜利,张国强等新人接替。
一时间,报刊杂志热闹得很,互相攻讦,不可开交。同时兴起一番学习潮流。不但有李建国,还有张建国,刘建国,马建国。报纸上清一色的建国、胜利、国强让人防不胜防,找无可找。
无法与云先生见面,就以这种方式混淆她的存在,希望她一切都好。
当前本就兴起了各种社团,由学生、知识分子、富家子弟、工人等自.由创办,将一群志趣相投的人集中在一起,隔一段时间就聚会一次。
现在又有追云社、玫瑰社、建国社等种种团体,默默从报刊中搜集整理云先生的稿件,仔细品读,揣摩其中的深意。
有些社团表面叫学习社,实际上宣传社会主义思想,更将《理想的社会形态》等文反覆看,求知若渴。如果云先生可以讲课就好了,从文中就可以看出来,她理念清晰,思维敏捷,要是能向她请教,一定收穫不菲。
即使众人都知道她的名字,还是习惯性称呼云中君。从云中来,不染一尘。
季淮生偶尔与其中的人牵头,有太多人敬仰云中君,都想见她一面。他细细考察,从中选出一些代表,再联繫姜翎,徵求她的意见。
姜翎很快同意。她真实生活在这个世界,却因各种原因,始终没有接触过太多人,以前住在谢家的小院里,现在住在这座偏僻安静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