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壶心中一惊:莫非是昨夜那黑影找上门来了,待他鼻子吸了几吸,熟悉的气味,心中全明了,原来是他!
下车转到拦路的这人面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陆大夫,他换了衣服,头戴斗笠又背着身子,虽然同在客栈住了十多日,卢勤也没认出他。
古壶拱手,拍着陆大夫的肩开玩笑道:“陆兄,别来无恙?今日大白光天地拦我路,是在劫财还是劫人?”
“哈哈哈——”陆大夫爽声大笑,“当然是劫你这个人了!你是块无价之宝啊!”随即他附耳对古壶说:“有人要见你,请随我来。”
“见我?什么人?”古壶一怔,没动。
“贵人,放心,于你无害。”陆大夫拉拉他的胳膊说。
贵人,哪个贵人认识我?莫非是那位书圣将军?陆大夫是将军的人?
古壶心里嘀咕着,转身对卢定和卢勤说:“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古壶随着陆大夫往一片树林走去,片刻穿过这片树林,眼前是一道小山坡,远远看去,前方坡顶上背向立着一个披着黑色长斗篷的人。
这人周围还有四个人,显然这黑色斗篷者是主人,那四个四下张望的人应该是侍卫,一个能带四个侍卫的人,不可能是小人物。
真是将军要见我?可细看那身形,又有些不像王将军。
“究竟是谁?”古壶问停步问陆陆大夫。
陆大夫微笑道:“你过去就知道了,你们见过的。”
见过?会是谁呢?古壶满怀狐疑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坡上那人走去,虽然陆大夫说于我无害,可心中还是升起几分警惕。
待他离那人只十来步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并往后推掉了斗篷的帽子部分。
“你——”古壶大惊,愣了一下,忙后退两步,微微低头施礼道:“见——见——见过霞郡主。”
他面前的,竟然是霞郡主,去年同情地轻抚过他脸上的奴字,问他痛不痛,还送了他一块玉的那个小姑娘——康王爷的女儿。
不过,一年不见,小姑娘已成了大姑娘,面若桃花,明目皓齿,身材窈窕,大美人一个!
面对这高贵中透出纯朴,冷峻中未脱稚气的美少女,古壶一时语无伦次,他本想说“草民见过霞郡主。”
可自己是奴一枚,连“民”都算不上,只能算“草”,总不能说“草见过郡主”吧?想说“小人见过霞郡主”也不妥,这话是对当官的“大人”而言的。
想说“奴才见过霞郡主”,又不愿如此自己作践自己,况且他也不是郡主的奴才。一急之下,只得省略了主语,只说“见过霞郡主,”还结结巴巴地。
“哈哈哈——”霞郡主银铃般笑出声来,“瞧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又不是虎狼,有那么吓人吗?”
古壶很快镇静下来,他拱手道:“之前是见过郡主的,不过——”他突然停住了。
“不过什么?”霞郡主奇怪地问。
古壶:“不过现在的郡主跟去年又大不同,美丽得我一下认不出来了。”古壶壮着胆子说,不过他相信,夸一个女人美丽,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应该是无罪的,何况他没胡说,郡主确实是太美了。
“你——”霞郡主脸红了一下,倒也没介意他这句话的用意。
霞郡主走近一些,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好奇地问:“你——你脸上那个字,还痛吗?”
古壶心中一热,她竟然还惦记着这?他一下撕去脸上的那片狗皮膏药,揉了揉那个“奴”字说:“禀霞郡主,早就不痛了。”
他突然想起此时仍戴在身上的那个块玉,本想说“有这玉护着,哪里还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霞郡主不提那玉,他主动提起就有巴结之嫌了。
“不痛就好!”霞郡主轻轻地说,“那烙铁,想想都痛。”霞郡主说着咧了咧嘴又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脸,仿佛有烙铁正烙在她脸上。
“兰亭奴,你随我来,有话跟你说。”霞郡主突然调皮地一笑,朝古壶挥挥手,然后像只快乐的兔子般,一蹦一跳地朝缓坡下走去。
对霞郡主称呼他为“兰亭奴”,他既感到有些别扭不自在,又感到一丝亲切,好像他是她的“奴”。
他知道自从那日在兰亭与书圣同写《兰亭集序》后,“兰亭奴”就成了那帮名士和贵人们对他的指称。
他极不想听这“奴”字,别的奴仆虽然身份是奴,也由主人取姓名,可极少有名字中带“奴”字的。
而他不但身份是奴,被大人们取的名字中也有“奴”字,并且这字还被烙在了脸上,这明明就是对他公开的作践。
可是,用这三个字来叫他的都是高他一等甚至几等的大人、贵人,他总不能跳起来大吼:“你们不能这样叫我!”
暂且认了吧,奴就奴,现在本来就是奴,等脱去奴籍,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这个称呼了,自己现在不正在朝脱奴籍这个目标努力吗?
古壶跟在霞郡主后面丈余远处,不知道这千金小姐要对他说什么。
那四个虽然身着普通衣服但显然是护卫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霞郡主和古壶,陆大夫则立在坡顶看着他们。
霞郡主不再蹦蹦跳跳,她慢下来,和古壶并排走着,边走边告诉古壶一些事情。
她此次出宁都,一是游历民间,长长见识,说穿了就是出来玩。二是为他父王康王爷寻访奇器异物。
跟景王爷差不多,康王爷从少年时就喜欢收集赏玩稀奇古怪的器物,直到现在仍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康王爷有幢地下一层地上两人层的“藏宝阁”,里面珍藏着古往今来的诸多器物,与景王爷不同,康王爷的“宝”,不以贵重为标准,只以奇怪好玩为标准。
康王爷对奇物的痴迷,比起景王爷,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皇上和景王爷他的这两位兄长都说他“玩物丧志”,可他仍然一如既往,照玩不误。
霞郡主人从小受父王的影响和熏陶,也对世间的那些稀奇玩意儿痴迷。
“霞郡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霞郡主为什么要拦路找他来,好玩?
原来陆大夫是霞郡主的人,至少是她请来的人,如此一想,古壶才觉得卢定的感觉没错,陆大夫很可能就是有意接触他的。
霞郡主朝一个护卫招招手,这护卫跑过来,从包袱中取出一物件来,古壶一看,正是陆大夫从他这里交换去的听诊器。
古壶看看这个护卫,吸吸鼻子,问:“昨夜到我们露宿之地的树上去玩的是你吧?”
这护卫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霞郡主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一笑:“瞎猜的。”昨夜他记下了那人的气味,此时再与这护卫身上的气味一对比,同一个人。
霞郡主把听诊器拿手上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古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交换给陆大夫的那个听诊器,他淡淡地说:“正是,霞郡主为何不直接找我要,而要派陆大夫那么大费周章呢?”
霞郡主:“曾大夫把你制作的听诊器送给他的朋友,其中一人就是宫中的杨太医,杨太医对这听诊器大加赞赏,成了宫中太医人人想借的宝贝,曾大夫和你古壶的名字也在太医中传开了。”
“我是从杨太医那儿知道这宝贝是你制作的,我本想直接问你要一个,可是我找了父王的朋友陆大夫,要不费些周章怎么能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呢?”
古壶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这么说,霞郡主已经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能告诉我吗?”
霞郡主:“你是一个怪人,比我王伯府中那些怪人都还要怪,你做的这什么听诊器怪,那什么吸水龙也怪。”
“你还能做出什么怪东西来吗,要是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怪东西来,我父王愿意高价购买,这是我父王的意思,也是我这次找你来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古壶明白了,他指头又敲起了额头,然后看着霞郡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要是我不做呢。”
霞郡主:“你是多王伯府上的奴,你不能不做,我也不愿意你受到王伯的惩罚,可是如果你想受到惩罚,你可以试试?”
古壶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可以指任何人做任何事,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就好了。”
霞郡主笑了:“你会有那样一天的,你不是说‘王侯交相宁有种乎’吗?”
古壶也笑了,拱手道:“谢谢君主吉言,你会看到那一天的,郡主说的事,容我再想一想。”
他又用手指叩问着额头,这也许是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既然机会找上了门来,不能不试一试,不试是傻子。
想了好一阵,他看着霞郡主,郑重地说:“我能做出世人想像不到的新奇玩意儿,如果我不要钱,我可以要另外一样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