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古壶和侯戈二人来到了一个名叫昌龙关的地方,这是一个处于两山之间的集镇,古壶早已从书里知道,这里历来是个关隘之地,是北上前往横头县的必经之地,也是个繁华热闹之地。
古壶决定在此休整两天,长途旅行真是一个件不容易的事,好在朝廷给他的赴任的时间还算宽裕,也许是因为横头县那种穷乱之地有没有县令都没有什么关系吧。
在客栈停好车马定好房间后,侯戈牵着马,马背上驼了褡裢,两人上街购买些旅途所需物品。
“少主——!”古壶和侯戈正在一家店门口挑选东西时,他听见旁边不远处有人在喊,不是叫自己,他也没在意,只顾挑选物品。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古壶一回头,惊得叫出声来:“定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面前站着一脸惊喜的卢定。
“少主,果真是你,我在这儿等你们好几天了,总算等到了,少主你——你们要在这里暂住吗?”卢定惊喜地拉拉古壶的胳膊,又搓自己的双手。
“等会儿——等会儿,定伯,你刚才叫我什么?”古壶有些惊讶地看着卢定问。
卢定认真地说:“少主啊,我叫你少主,现在我不再是卢庄主庄上的奴仆,我是你们古家的奴仆,你母亲古王氏是我的主人,你当然是我的少主人,故我叫你少主。”
古壶觉得兹事体大,他一本正经地说:“定伯,这种事可不能说笑哦。”
“嘿,有些事可以说笑,这种事我怎么会说笑呢?我没说笑!”卢定双手一拍大腿,说出事情的原委。
卢定原本一直呆在卢家庄,一天,卢庄主把他叫去,说景王爷来书,把他送给古壶的母亲古夫人,卢庄主还给他看了文书,卢庄主亲自带他去坐尿坝,把他交接给古壶的母亲古夫人。
当天,老夫人也刚好收到古壶的家书,知道古壶被皇上任命为县令的事,夫人和古家族人都非常高兴。
古夫人说平白无故不能接受卢定到自家当仆人,她说自己一家自食其力不需要仆人,可是卢庄主说这是景王爷的意思,景王爷正跟古壶合作开矿山冶铁,景王爷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古夫人只得同意留下卢定。
老夫人担心古壶路途不熟,更担心古壶到那偏僻之地上任后事多艰难,特意派他到这里来等候,让他跟着古壶去赴任,照料古壶。
“你要不信,你看,这是老夫人给你的家书,还好,在这等着你了,要不然,我就自个儿先去横头县了。”
卢定一口气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躬身双手捧给古壶。
一见卢定对自己施主仆之礼,慌得古壶也忙鞠躬还礼,这让他太不适应了。
对这老头儿,从第一次见面,古壶就觉得此人透着一种捉摸的神秘感,可后来和卢勤他们三人一起外出闯荡大半年,他发现定伯其实是个非常精于世故人情的练达之人,算是个忠仆。
古壶看着母亲的亲笔家书,情不自禁湿了两眼,母亲介绍了他离家后家中的情况,说矿山上的事务顺利,铁生意好,罗三棒驿守护矿山守护村庄很尽职尽责。一切都好,说举家都为他出人头地而欣慰自自豪。
信中嘱咐他谨慎为官,忠国利民等等,如卢定所述,母亲不放心他,说了景王爷送卢定的事并派卢定前来照顾他。
古壶收起家书,把卢定上下打量一番后,思虑片刻,郑重地说:“定伯,你还是回坐尿坝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我真不忍心你老跟我到那穷乡僻壤受罪。”
嘴上如此说,其实古壶心中顾虑有二,一是景王爷突然把他多年的老忠仆送给自家,真是那么单纯的慷慨和善意吗?
二是自己原来和卢定都上卢家庄的奴仆,而今他一下子成了老人的主人,而老人成了他的仆人,他真一时难以适应。
古壶不想当别人的奴仆,也不想让别人当自己的奴仆,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他心中一个坚执之念。
“少主人这是要赶老仆走,瞧不起老仆?”卢定看着古壶,两眼闪光闪烁,嘴唇哆嗦,直直地看着古壶。
这一瞬间,古壶心一下子软了,他见不得老人、女人和孩子在自己面前流泪。
古壶赶紧抓住卢定的两手,摇了摇说:“定伯,我不是这意思,好——好吧,你就跟着我,可是,我有个条件。”
“那就是你不能再叫我什么少主,像原来一样,你还是叫我古大夫,好吗?我喜欢大夫这一叫称呼。”
“好,好的,古大夫,我听你的。”卢定手背拭拭眼,满意地笑了,他心里难以平静。
自从此前跟随古壶四处游医一年后,他对古壶这个人有了更多的了解,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不同于他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古壶不但有各种奇异本领,而且还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跟随古壶外出那段时间,他身上还负有听命于景王爷,关注并报告古壶行为的任务。
古壶去除奴籍回到卢家庄之后,他没再向景王爷报告过古壶的情况,王爷也没给他继续关注古壶的任务。
可是这一次,景王爷突然把他这奴仆送给古夫人,也并没给他什么特殊的任务,这着实让他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他这一生被送来送去,买来卖去多次,他已经习惯了,他明白为人奴仆,首要的是要忠于主人,但他更明白,自己虽然身为奴仆,自己也是人,自己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而现在在自己心里这杆秤上,古壶是最重的,这是一个值得自己用力用心的主人,虽然古壶说他自己不是主人,可卢定心里是把他当主人的,他觉得古壶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刚才听古壶叫自己回去,他真的很伤心,现在古壶答应了,他真心地高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古壶,保护好古壶。
卢定立即跟着古壶和侯戈挑选东西,哪些东西路上用得着必须买,哪些东西可以不买,他非常清楚。
之后的路途,卢定驾车,车上装着一应物品,古壶和侯戈或车前或车后,无论在客栈住宿或中途野营露宿,一应琐事都由跑了几十年江湖的卢定处理得妥妥帖帖。
古壶觉得较之前轻松多了,辛苦的旅途似乎变成了轻松愉悦的赏景游玩之途,这时,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人照顾自己,有人替自己办理琐事的好处。
难怪达官贵人们要仆婢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原来人人都有让别人为自己服务的惰性,都有指使别人为自己做事的权力欲,这是人性的弱点,自己也不能例外。
但是,他告诫自己,自己千万不能为这人性的弱点所控制,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把帮助自己的人当成低人一等的奴仆小瞧他们。
而应该在心里对他们心存感激同样去帮助他们,这应该自己应该坚持的是最起码的理念,
否则,自己就跟自己反对的当世富贵之人没什么区别,迟早会为其所害。身处其中而不能迷于其中,既要做当世之事,又要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否则就会会失去自我。
他再一次清醒地告诫自己。
这一日,车马一行到了一段半山腰上的山路之上,山下是一座看上去不错的小城,驾着车的卢定用马鞭指点说,这城叫尚贾城。
沿贾城是一座县城,虽然县城占地一般,不算很大,可城中多出商贾,是个富裕安逸之城。
“古大夫啊!”卢定高声说,“你要是能把横头县治理得像这个县,就是万世功德了。”
“横头县真的很穷很乱吗?定伯去过几次?”古壶问。
卢定:“十多年前到过那里一次,那个地方啊,出产还算丰富,本来不该受穷,听说是太乱了,折腾穷的。”
“为什么乱?折腾个什么呢?”古壶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那次遇到的事,至今还记得。”卢定大声说着,讲了十多年前他去横头县时遇到的事情。
那次,卢定受主人之命去横头县办事,他牵着马走在县城街上时,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叫,他回头一看,一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指着他,说他的马后蹄踢到了这个人。
卢定牵着马,他知道自己的马根本就没往后踢过,这人可能是想讹诈他,他正要分辨时,立即围上来五六个人,指责他说马踢了人要他赔钱。
他刚分辨了几句,那群人不由分说转上来就要揍他,他一怒之下也就动了手,结果那几个人全被他打爬下。
然后他抓住那个自称被马踢了的人扭送到县衙报官说这是个街痞要讹他这外乡人,很多人也跟着去看,县令当堂当众审理此案。
县令让街痞马上脱了衣服看是否有被马踢过的伤,街痞只得脱了衣服,却并不见踢伤。县令说怎么没有伤呢?让卢定把马牵上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