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愣住,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歌已经垂下去的双手,眼前仿佛还在重复播放着他刚才打出的手语。
去你*的。
“哈哈......”她无情地笑了几声,随即有点失控地高声大笑起来,“高歌你在想什么?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这种废料吗?”
他瞬间满脸窘迫,却依旧倔强地比划着辩解:那种关系,我不可以。
陈默的下巴都要被他惊掉了。这简直,坦诚得有点过分了。
可一想到那晚,他扯着脖子仰着头,蹙起眉头也难掩一脸潮红,分明是极力克制着极度愉悦的样子。陈默觉得好笑。
果然这个男人唯爱装模作样,又要这又要那,还要摆出高冷架子给人看罢了。
她盯住他的脸,皱皱鼻子,尖锐地说:“你啊,冒犯到我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倒是飞快,抬起的手指又开始不住颤抖。
“今晚我只是好心收留你,你倒好,还污蔑上我了,真恶心。”陈默摆出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转身朝住宅大门的方向走去。
立刻马上,他一定会用尽全力追上来,并向她辩解。
这就是人的本性。
十、九、八......
陈默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倒数,她笃定十秒内高歌一定会跟上来,就像刚才追上她请求帮忙订酒店时那样,拉住她的胳膊,向她道歉,求她好心收留。
七、六......怎么还没听见追上来的脚步?
人生地不熟,他不想露宿街头,就只能像条流浪狗一样跟她回家,可是他怎么还不跟来?好吧,那就再让他倔强最后五秒钟吧。呵呵。
五、四、三......
等他跟她回了家,她发誓要一边穿上最撩人的睡衣一边铁心绝不看他一眼。等到夜深之后,他本性显露寂寞难忍时,敲开她的卧室门跪在地上向她发出渴望的哀求,到那时候,她一定要说,可我不能再和你有那种关系了啊......呵呵,他一定会气死的。
不错,就这么办。
热闹的心理活动把现实衬得寂静无声,身后却还是没人追上来,住宅大门就在眼前了。
陈默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高歌竟然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让他的脸看上去煞白且无情。
还在装?是想和我玩欲擒故纵?陈默没好气地笑出了声,这时,高歌却抢先抬起了手。
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冲动,冒犯你了。
在宛如真空的寂静中,他飞快而决绝地打着手语,又比划了一次:对不起。
什么啊,是在那等她回头然后继续道歉?可道歉有什么用啊?陈默觉得无趣,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却发现对方竟转过身走掉了。
这?
这就是你们哑巴的道歉方式?道完歉就跑?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吗?
那道瘦长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远处的转角,陈默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她的眼前是黑沉沉的夜空,一如儿时追赶烟花的那晚。
明明努力想抓住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一场空。
不行。
如今的她怎么可能接受一再被人拒绝的事实?都让人骑脸了怎能认输?陈默皱皱鼻子,在心中暗自较上了劲。
***
高歌打车来到扣押车辆的交警大队附近,走进旁边一间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在这里凑合一夜,也比去陈默家里备受煎熬要舒坦得多。
其实他并不是不想去她家,也不是故意要让她难堪。话到手边没把住,就那么直接了当地吐露了,虽然有点尴尬,但确实是实话,现在想想,也不失为一个果断处理二人那难堪关系的方式。
毕竟他们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刚刚过去的十二月,他和陈默见过两面。不得不承认,第一夜他就陷进去了,等到第二夜时,他简直心慌到六神无主,差点就要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那种奇怪的冲动,现在想想简直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陈默如今的样子已经深深焊在他脑中,和曾经的少女模样交叠在一起,让他被倾慕和愧意折磨得难以自拔。
于是高歌将旅行计划提前,学校刚放寒假就驾车来到南方。他要远离冬城,只是为了忘掉陈默。
高歌并不知道陈默到底是怎么看他的,也许是报复,也许是戏弄,但对他来说,已经受够了。总之,面对一段并不正常并不健康的关系,他现在只需要单方面不看不听不接受就可以了。虽然在陈默看来,可能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这样。
还好拒绝这件事,对他一个失语者来说,会比正常人要更加容易些。
这个时候,真想来罐啤酒,那样就能忘掉所有的烦恼了。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呢?我们现在只有宵夜提供哦,都在这块牌子上。”点餐台后面传来服务员清脆的声音,“先生?”
高歌刚回过神,身边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咖啡。”
他转过脸,陈默就站在身边。而她并没有看他,而是告诉服务员她要大杯冰美式。
高歌吓了一跳。她怎么到这来了?这间快餐店和江边看烟花的地方相隔少说也有十来公里!
高歌硬着头皮点好餐,陈默依旧一言不发地跟着他,然后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径直看进他的眼里。
你怎么来了?高歌抬手问。
他恢复了如常的面色,眸子里透出冷漠,仿佛已经坚定了某种残酷的信念一样。
“你在冬城只剩下一件事要处理。”陈默耸耸肩,“这又不难猜。”
他有点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她,可视线一碰到她的眼睛,又立马移开了。
陈默垂着眼靠在椅背上,语气冰冷:“你欠我一个道歉。”
她很难评价自己为什么深夜上头,大概究其原因依旧是本能的敏感多疑,以及心有不甘。高歌凭什么拒绝她的善意?又怎么可以那样揣摩她的善意?
即便她心中确实有过那么一丝离谱的念头,总归是他更过分。
果然,高歌的脸上再次写满了无奈。很快,他用力点点头,打起手语对她说:对不起。
“没听到。”
他愣了一下,放慢手上的动作,认认真真又比划了一遍:对不起。
“没听到。”陈默盯住他,任性地抬高了音调。
我......高歌指指自己胸口,欲言又止。
陈默抱着胳膊,只是用力地盯着他。她面色阴沉,什么也不说,只等着他如何辩解。
于是,他终于再次抬起了手。
我不是有意冒犯,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是我的脑子坏掉了,这些天,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你,所以才来南方散心,为了避开你,忘了你。是的,是我顾虑太多,甚至不敢把这些想法当面告诉你。
真的很对不起。
高歌比划完,垂下手也垂下了头。
看着眼前突然如泄气皮球般敞开心扉的人,陈默屏住了呼吸,在脑中同步翻译着他的表达,然后,她讪讪笑了:“所以,你是在怪我咯?”
他下意识抬眼看着她,连忙摇头。
是我的问题,我处理不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连忙用手势解释。
陈默喝了一大口咖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既然你总在想我,为什么还要故意躲我?你觉得这解释逻辑通吗?”
高歌叹气,脸色不太好,低头避开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
我就是个普通人。
他匆匆比划了一下,随即又自嘲般笑了笑,继续:不,我甚至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所以,在遇到你之后,我不该有那种妄想。
哪种妄想?
陈默很想明知故问般继续追问,然后她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嘲讽他糟糕透顶的心理活动,同时好好地欣赏一下哑巴手忙脚乱辩解时的羞愧之情。
做个人吧,陈默。
心底有个声音轻轻抗议道。毕竟,高歌在这些事情上憨傻直楞,但姑且还算真实。于是陈默闭上正要张开的嘴,放弃了继续咄咄逼人的架势。
她撇撇嘴,打着手语对他说:我困了。
***
深夜的冰美式让心率急速飙升。
陈默走出快餐店绕去后面的停车场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如果换做十年前,少女时代的自己听到暗恋的高冷学霸说“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你”,大概早就开心激动到晕厥了。可如今,她的内心对此并没有感到多少起伏,眼下心跳不止也只是因为咖啡喝得太急的缘故。
走过转角的时候,陈默又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眼快餐店里,高歌坐在角落,正托着腮偏头看向某处。
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想什么。
不过都和她没关系了。
刚才说完困了,从桌边起身离开的时候,陈默也像这样低头瞥了一眼高歌,不料对方正抬头目送她离开。两道视线碰触时,他好像被她冷冰冰的目光刺了一下。
眼睛里是受伤后的烦恼和无措,脸上却摆出了一个笑。
他出乎意料地抬起手向她比划:今晚打扰你了。
随即他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垂下头不再看她,就像今晚她从没进过这间快餐店,从没遇到过他一样。
过往的追求者都如孔雀开屏般在她的眼前百般炫耀,而这个人,却说他不该有那种妄想。
虽然连夜开车寻到这里,得到了他坦诚的解释,但陈默的心中依旧空空荡荡,没有丝毫赢得这场对决的畅快之感。
可恶。陈默冷冷想着,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不远的地方有巨大的引擎声响起,高歌循声抬头,一辆红色的跑车正从玻璃窗外疾驰而去,车篷打开着,开车的人正是刚刚起身离去的陈默。
还好她是开车来的,高歌松了口气,不然他还要担心她一个人该怎么安全回家。
只是车内那张侧脸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感情的神像。
前些日子,他曾反复幻想过和陈默重逢的场景,却没料想他们真的再次相遇,甚至像醉酒那般美妙而混乱地开场,然后在短短几周之后,真切感受到如同酒醒后的空虚冷淡,潦草收场。
倒推回去,或许重逢就是个错误。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鼓起勇气向她坦白了内心。
至少这样的了断干净简洁,在她心里不会存疑,所有的负面情绪他自己会慢慢消化。
想到这里,高歌如释重负地做了个深呼吸。
即便身处路边的快餐店,今晚大概也能睡个好觉了。高歌由衷地希望,今晚陈默不要再来梦里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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