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钊身上。
有担忧的、焦躁不安的,也有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的,还有惋惜的、偷偷摇头的。
“臣,遵命。”杨钊不忘行臣子礼节,随后道,“陛下第一匹马遇堑,掷出‘雉采’,前行十六矢,而安大帅则掷出‘退六’,倒退六矢,两相叠加,陛下赢得筹金二十二,安大帅在‘退六’时恰好掉坑,再追罚金三十,便是五十二金;安大帅第一匹马遇堑……”
他不慌不忙,徐徐复盘出对弈过程。
随着他一步步复盘下去,方才激烈的棋盘搏杀如隔世再现,如在眼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屏声敛气。
杨钊也越说越有信心,那些杂乱的数字如被计算机编程一般,一个个乖巧地在他脑海里排好队,等着他点名。
甚至,他还能抽空观察亭内各人的反应。
李隆基的冷面已悄然消失,换做了惊讶,和震撼。
杨贵妃与杨花儿两人也不再忧心忡忡,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喜。
高力士脸上的震惊神色最浓,夹杂着深深的困惑。
安禄山也曾短暂地收起了他的憨厚,露出了他本有的狡黠的目光,不经意地朝杨钊打量过来。
“最后陛下第六匹马斩关成功,获筹金五十,再加上之前的总数,以故,陛下共赢得三百一十一金。”
杨钊复盘完全局后,朝着李隆基长腰一躬,等待着他的圣裁。
“这就完了?”
李隆基意犹未尽。
实在是杨钊方才的复盘太过精彩,甚至比对弈本身还要精彩,让他大呼过瘾。
恰在这时,七名计筹宦官也结束了他们的计算。
李隆基忙令道:“快,你们算出来的结果是多少,快报上来。”
七名计筹宦官互相观望,竟没听从圣令,第一时间报出数字。
因为这个数字背后,隐藏着的权力追逐,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承受不起的。
“都聋了?到底是多少,赶紧如实回复圣人。”
高力士也催促了一遍。
那七名计筹宦官这才犹豫着报了:“回陛下,安大帅应付筹金……三百一十一金。”
与杨钊空手算出的数字分毫不差。
“妙啊!妙!”
李隆基激动难掩,竟立了起来,在亭内团团打转,后又专门走到杨钊身边,将杨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遍,抚掌大笑,“哈哈哈!实在太妙了!”
“谢陛下谬赞。”杨钊恭恭敬敬回道。
杨贵妃也惊喜难耐,莲步移至李隆基身边,半撒着娇道:“我这杨三哥,可没有给我们杨家人丢脸吧?”
“没有没有。爱妃慧眼识英才,也是功不可没啊。”
李隆基时刻不忘讨杨贵妃的欢喜。
杨贵妃掩嘴一笑,轻挽住李隆基的胳膊:“三郎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慧眼,全是杨三哥自己才干非凡,我都是跟着他沾光的哩。”
李隆基会意,笑道:“爱妃放心,杨参军既有如此才干,我一定会重重有赏。爱妃以为,我当赏他什么好呢?”
这可叫杨贵妃为难了。
自从上次杨府会面后,她也知道杨钊最想要的是官职。
可杨钊和杨花儿并没有告诉她,杨钊最想得到的官职是什么。
李隆基看出了杨贵妃的为难,主动问道:“他既然精于计算,不如,我们便让他去户部里历练,如何?”
杨贵妃既不知道杨钊真正想得到的官职是什么,也向来对朝堂上的事不上心,所以竟不敢随意作答。
高力士这时候上来禀报:“圣人有所不知,右相已经拔擢杨钊为度支员外郎,中书门下的制敕都已经拟好了,前几天便送进了宫里,就等着圣人点头呢。”
高力士这时说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就太值得人玩味了。
度支员外郎秩六品,又是户部里的紧要官职,照惯例,这个官职的人选应当由李隆基亲自挑选任命。至少也得在形成敕书前先征得李隆基的同意。
而不是南衙政事堂擅自拟定人选,并拟好制敕,只留给李隆基一个点头的机会。
对向来谨慎的李林甫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失误。
重大的失误。
而高力士要做的便是抓住这个失误,找准机会,在李隆基面前点出这个失误。
可李隆基的反应却让高力士大出意外。
李隆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李林甫看人一向是准的,把南衙的事交给他,我放心。”
说罢便同安禄山去调侃收筹金了。
高力士惊得失了仪态,呆在了原地,忘了他此时该紧跟在李隆基的身后。
他看着李隆基略微驼背的身影,止不住想:莫非,圣人真的老了?
高力士还记得,他最初跟随李隆基时,李隆基才二十岁,还只是位年轻的小王爷。
那是一位多么精明强干而又意气风发的王爷。
自见过一面,高力士便决定终身追随。
那时候的李隆基,鹰视虎步,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任何人的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谁要敢在他的眼皮子下玩弄权术和心机,一定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严加惩治。
而如今,他真的老了么?
还是累了?
或倦了?
李林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权术,他却视若未见。
反倒要夸奖李林甫能识人,替他分担了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亭内人人都正随着李隆基的高兴而高兴着,没人留意到高力士的这番心思。
李隆基已经从安禄山那里如数收来筹金。
看着自己赚来的金子,李隆基得意非凡,龙颜大悦。
开心之下,他再次走到杨钊身边打量了起来:“难得!人才难得啊!你既已是度支员外郎,但我还是要赏你,说吧,你还要什么官职?”
杨钊听得出来,李隆基是实意赏他官职,并非试探。
因而他不能谦让,得抓住难得的机遇,将他心仪已久的职位报了出来:“臣,愿意为陛下打理西市,以期广开商路,富国富民。”
“你是想做西市署令?”
李隆基略感诧异。
他原本以为杨钊会讨要诸宫使、诸路转运使等既需要精通财务又可以大把捞钱的肥差,却没想是无人问津的西市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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