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各商户还得向各帮派孝敬。
类似后世的保护费。
只要纳了孝敬,帮派才会保护你周全,让你正常营业,否则,你的生意便根本做不下去。
西市内有不少专收保护费的帮派。它们早在西市成立之时就有了,那时候的西市远没有如今繁华,帮派却不比如今少,整天地为了抢地盘打打杀杀,直到小点的帮派全被杀光了,存活下来的帮派都实力不俗,也各自划分好了收费范围,西市内才总算安稳了些。
从这个角度来说,还真是这些帮派稳定了西市的局面,让西市有序运转。
康居酒肆位于西市的正西面,属于“定远帮”的势力范围,定远帮的头目叫做许俊,是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侠士,人称“七爷”。
如数交完了上述费用,最后,康居酒肆才会向西市署象征性地缴纳些税金。
之所以将朝廷的税金放在最后,非是康居酒肆目无王法,实在与上面的几个势力比起来,西市署的影响微乎其微。
西市署的钱少交或多交,早交或晚交,并不会影响酒肆的正常营收。
而房租金、行会费、孝敬钱,这三样要是晚交上片刻,便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西市内,无论行商、坐商,需交纳的钱财,大抵与康居酒肆相当。
…………
杨钊要整顿西市,首先便得将官府的势力渗透进去。
而要扩大官府的势力,首先便得向商户征税。
而要向商户征收赋税,首先便要帮他们将口袋里的钱捂住,不能随意让政府之外的组织掏了去。商户们有了钱,才能交的了税。
妄图一下将房租金、行会费和孝敬钱全部斩断,是不现实的。
得分个轻重缓急。
房租金可以暂且不管。毕竟能在西市里坐拥大量房产并出租的,都是豪门世族、皇亲贵戚,杨钊刚刚入主西市,地皮都还没有捂热,不宜去招惹这些人。而且出租房屋来收取租金,本也是正当营收,合情合理。
行会费也可以缓一缓。各行组成行会,虽然收费多有不合理之处,但多少也起到了行业保护和促进发展的作用。而且,行会里的行头们多和官府有正式往来,共同维持正常商贸,若贸然打击他们,容易引起大面积动荡,且显示官府失信于人。
还剩下各帮派得孝敬钱。
这是一定要严厉打击的。
这些帮派组织,就是寄居在商户们身上的吸血虫,把本该由商户赚取或朝廷征收的钱全都吸进他们的口袋里了。
他们打着保护的名义来收取钱财,岂不知没有他们,商户们压根就无需保护。
遑论一个国家内的商户,何时轮到帮派组织来保护了?
而且,帮派组织收取钱财的方式,尤其是对于那些拒不合作的商户,大多会采取暴力方式,简直就是西市里的秩序动荡之源。
杨钊回想起,他刚到京城时,曾在康居酒肆亲眼目睹过这些人的行为。
当时,他正沉浸在一位小麦色胡姬舞女带来的异域风情中,西域的音乐节奏也勾起了他中外艺术交融的感慨。
忽然,一群袒露上身的壮汉闯进酒肆大厅。
他们一闯进酒肆,便大呼小叫,要了一座最贵的酒菜,又把那位小麦色胡姬舞女捉了过去,专门为他们几人跳舞助兴。
酒肆里的其余客人被毁了雅兴,却不敢多嘴。
这群壮汉吃饱喝足后,再将桌椅一踹,便东偏西倒地扬长而去。
酒肆不但不敢收他们的酒菜钱,还得给他们拿钱花销,再满脸堆笑地将他们送出去……
杨钊选定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定远帮。
他事先早摸好底了,定远帮以凶狠闻名,但却无什么权势背景。最多,也只是部分贵族少年仰慕许俊的风采,一起聚会豪饮罢了。
史大个等人收集来了许俊的许多信息,在长安城内,许七爷的大名闻名遐迩,并不难打听。诸如他曾为冤死的好友出头,血洗某小吏满门;又曾义字当头,替人千里送信而分文不取;还曾与人斗狠,自断手指头而面不改色,等等。
而杨钊只听出来了一点,这个许俊果然没有背景,正是拿来杀鸡儆猴的好目标。
但定远帮帮派成员众多,固定的帮派成员便有近百人,想要一并除掉,也并非易事。
杨钊一边收集信息,挑选合适的下手时间和地点。
另一边,则是要武装他的差役队伍。
有韦承恩和杨铆的支持,再加上吉温的讨好,杨钊得以搞来了精良的装备,包括五十副铠甲,三十把手弩,十对瓜锤,制式差刀和青木长枪若干。
但一支队伍,光有精良的装备是不行的。
龙武军抓捕皇甫惟明的场面让杨钊印象深刻,他便照搬了过来,将手底下五十名差役分做两拨,分别交由史大个和土狗两人,让他们照着练阵型。
杨钊虽不通军事,但看了一段时间后也发现了问题,史大个和土狗练出的,与其说是一支队伍,倒不如说成一帮子江湖哥们。彼此间吆三喝四,哥们感情是有了,完全没有一支军队应有的纪律。
为此,杨钊把史大个和土狗两人狠批了一顿,又舔着脸把张虎求来,代为训练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有了样子。
抓捕许俊的时间定下来了,三月二十四,这一年的寒食节。
许俊是以“侠义”二字立足的,因而到了寒食节这一天,他会遵守节义,遣散帮众,让他们各自回家探亲,祭拜先祖(寒食节后一天便是清明)。
选在这一天动手,无疑是最好的时间。
期间,杨钊也曾犹豫过。
他不想过多采取暴力手段。
可他发现,那日他的城楼训话并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还将他的话整理成榜文,于各个路口张贴,可市集内的帮派照旧勒索商户、收取孝敬钱,丝毫没有收手的迹象。
甚至,还有人将他的训话和榜文当做了笑话,并叫嚣西市由他们说了算,哪怕是皇帝老儿来了也没用,更别说是李林甫的鹰犬杨钊。
杨钊还给许俊发了一封请帖。
希望能和许俊当面谈谈,用温和的方式劝服他遣散帮众。
可自诩清高的许俊没有来,还将杨钊的请帖做了揩屁股的厕纸,对帮众道,请帖臭不可耐,还不如厕简好用。
这个故事很快又流传开来,成了杨钊的又一个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