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八家柜坊后,坐拥百万贯财富的杨钊便算是长安城内的次富了。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去讨好长安城内的首富——李隆基。
三个月前,当他在兴庆宫内向李隆基主动申请来西市时,用的是敛财的理由。如今,也该去宫里复命了。
其实西市还没有整顿下来,诸多措施还没来得及开展,他也没必要急着去复命,可之前杜家太夫人闯宫的事给了他警示,李隆基对他并不信任。
或许,李隆基一开始是信任过他的,只是很快就又转变了态度。
确实,李隆基是个善变的人。
而李隆基的态度一旦彻底改变,后果将十分严重,杨钊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所以必须得让李隆基看见他得功劳,继续保持对他的信任。
杨钊拉着杨花儿一起,从柜坊的仓库里挑了几箱名贵、精美、又跟艺术有关的字画和珍宝,打算当面进献给李隆基。
事不宜迟,挑好贺礼的第二天,杨钊就入宫去了。
杨钊有御赐的银鱼袋,所以有直接入宫面圣的资格。
可当他带着贺礼进了兴庆宫后,前去通报的宦官回来后告诉他,圣人正忙于政务,无暇接见,让他改日再来朝见。
“有劳公公了。”
杨钊也不敢猜测李隆基是真的在忙,还只是不愿意召见他,只得又带着贺礼返路出宫。
正走着,迎面来了位红衣大袍的宦官。
此人名为边令城,是内侍省里的六位内常侍之一,分管内府局,宫中财物的收纳和储存都要经他之手,也是位位高权重的大宦官。
“哟,这不是杨三哥么,今儿怎么得空进宫来了?”
边令城主动向杨钊打了招呼。
“见过边公公。”杨钊连忙回了礼。
边令城瞟了几眼杨钊身后的几箱贺礼:“原来是给圣人献礼来了。”
“边公公好眼力。”
“那你怎么不进去呢?凡是入了这宫门的礼品,不经过我的允许,可是不准再带出宫去的。”边令城看起来心情不错,跟杨钊开着玩笑。
杨钊可不敢马虎,如实回道:“前来通报的公公回话说,圣人正忙着,叫我改天再来朝见。”
“是吗?这可是怪事了。”边令城诧异道,“我刚刚才从圣人那儿过来,正陪着贵妃娘娘在龙池里划船呢,不像是在忙的样子。”
“哦……”
杨钊不敢轻易开口了。
很明显,是宫里有人刻意不让他见着李隆基。而且此人的权势很大,能一手遮天,阻塞朝臣与君王的相见。
更让杨钊警惕的是,这个消息竟是边令城透露给他的。
他早听杨花儿讲起过,宫里的几个大宦官之间关系十分微妙。
高力士年事已高,固步自封,又专宠日久,早引起了几位后进的大宦官的不满。内常侍边令城便在这几人之中。
“要不,咱家再帮你去问一下?”边令城主动提出帮忙。
杨钊连忙婉拒了:“不敢劳烦公公,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边令城却已经拉住了杨钊的衣袖:“只怕杨三哥改日来,圣人依旧没空接见你。”
他重读了“没空”二字。
意在提醒杨钊,李隆基并非真的没空,而是有人故意阻拦。
杨钊如何不明白?
可边令城已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他也不能再装糊涂了,只有低头不语,不敢接话。
边令城却没给杨钊纠结的时间,果断朝身后跟随的小太监发了令:“去跟圣人通报,就说,杨员外携贺礼来拜。”
“知道了,干爹。”
小太监领命而去。
边令城再道:“从这里到龙池,来回得小半个时辰……杨三哥,咱们换个地方说会话?”
“全凭边公公安排。”
“请?”
“边公公你先请。”
禁宫内尽是山青水流,怡人风景。
边令城带着杨钊绕过几座假山,来到群翠环抱中一处水阁里。
“那日在龙池亭上,杨三哥的风采,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几句闲聊后,边令城转入了正题。
杨钊当然明白边令城重提龙池亭的意图所在,含糊应道:“只是些计算的小伎俩罢了,不值一提,更担不起边公公的谬赞。”
“这还只是小伎俩?嚯哟!七人专事计筹,带着笔纸、算珠,都比不过杨三哥空手计算,可真真是了不得,让咱家着实开了眼界……”
眼瞅着边令城便要将话扯到高力士身上了,杨钊忙把话题再往回扯:“其实计筹,有无算珠,都是一样的。”
边令城笑着看了看杨钊,估计心里在想,你倒是真会装糊涂。
干脆,他也不绕弯子,挑明了说:“杨三哥可知你为何连计筹的工具都拿不着?”
杨钊只得回道:“为何?”
“除了这宫里的宦者令,谁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在圣人的眼皮子下动手脚。”
宦者令,是高力士在宫里的职务。
杨钊这回是打死也不敢再回话了。
好在,边令城没得到杨钊的回音,心里也吃不准,没敢再多透露出更多信息。
水阁旁若有轻风吹过,阁内寂静无声。
最后边令城打破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估计圣人那边的消息回来了,良辰好景总是不长啊,只有改日再同杨三哥说话了。”
“正是,正是……”
杨钊忙回道,然后也顾不得礼仪了,当先出了水阁。
不成想边令城却又从身后拉住了他。
杨钊只得回身问道:“边公公还有事情要吩咐?”
“贵妃娘娘那边,还要请杨三哥替咱家美言几句。”边令城来到杨钊耳边道。
杨钊长出一口气:“这是自然,杨三懂得,不劳公公吩咐。”
“哈哈哈!杨三哥请。”
“边公公请。”
二人出了假山群,恰好那名小太监刚回来传消息。
果然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是,李隆基得知杨钊携贺礼入宫后,立即召见。
边令城没开口说什么,却给杨钊递了个有深意的眼色。
杨钊没有接他的眼色。
匆匆带着贺礼离开了。
宁愿惹边令城不高兴,也绝不能掺和进宫内的争斗来。
朝堂中的争斗,虽也不失残酷,但好歹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帝国政治精英,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而宫内的这帮太监斗起来,使出的手段,分分钟能突破人类的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