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昏半暗的光影之下,受了伤的少女,奄奄一息地侧头趴在床上。她的衣裙被换过,已是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色中衣。暖和的棉被覆盖着她的躯体,但在腰臀处特意没有压得十分贴紧。
少女的脸上仍有深深浅浅的泪痕,便是此时闭目之间,亦有珍珠大的泪滴断断续续地滑落。
少女的身侧是正襟危坐照顾她的生母谢萱。谢萱的手紧紧地被少女握着,已是捏得发红发白。但谢萱似乎并未感觉到不适,只是努力地反握住少女,偶尔怜惜地替少女擦去眼角的泪水。
冯腾与程祁再次来看冯映灯的时候,眼前便是这样的场景。
程祁瞧着天色实在不早,冯映灯也确实没有事了,便只望了一眼,就与冯腾告辞道:“既然冯映灯已经安然睡下,侄儿就先告退了。”
冯腾也没多留程祁,认真地对程祁点点头,稍拍了拍程祁的肩膀,说着:“祁儿,辛苦你了。”便松开手,默认让程祁早点回自己的家去。
程祁转身离开。
冯腾略略地站在原处看了一会程祁的背影。待确定程祁走了,便转而蹑手蹑脚地走进身后冯映灯的寝居。
他步子迈得极轻,但还是惊动了一位专心致志保护、照顾女儿的母亲。谢萱眼眶微红地转过头来,见来人是自己的夫婿,顿时放下心,朝着冯腾露出脆弱的目光。
冯腾比了嘴型,轻声询问:“灯儿她如何了?”
谢萱急忙对冯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待冯腾走到自己身边,方才更加小声地回答:“大夫说没什么大事,我们家女儿皮肉厚,一点外伤罢了。但终究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恐怕要吃一番苦头。还有这伤说不定会留疤……”
谢萱说着说着,更加心疼地看向身旁的冯映灯。
冯腾闻言,无奈地轻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丫头做错了事,又一直这么无法无天,我们做父母的既然管教不好她,就让律法教令管教她。至于会留疤的事,你也别担心……”
冯腾把手搭上谢萱的削肩,柔声安慰:“待我明日上朝,见过皇后娘娘,托皇后娘娘请宫中的御医开些祛疤生肌的膏药。这后宫的女子最是在意容貌,当是会有妙法,定使咱们女儿落不下疤来。”
谢萱这才稍稍宽心地对冯腾微笑着点点头。
冯腾见妻子笑,那明亮的杏眸完成月牙状,心里也是高兴。他也难得地笑起来,但随即还是严肃地道:“不过,这一件事过后,我们万不能再纵容灯儿肆意妄为。不论她长不长记性,我们做父母的可得长记性。”
“趁着你陪灯儿治伤,我与祁儿讨论过,觉得灯儿如此放肆行径,不懂孝悌忠义,当还是读书太少的缘故。这不读四书五经,难知人生大义。我想着,等灯儿的伤大好,就也送她去崇知书院读书。”
冯腾说完,静待妻子谢萱的回答。
谢萱听罢,沉吟了片刻,边想边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或许有了书院先生的教导和同窗做榜样,真能纠正灯儿一些。只是灯儿与烛儿向来不睦,这同一书院读书,怕是会闹出事来。”
冯腾复又笑,再次宽慰谢萱,“你这个做母亲的,不相信灯儿也就罢了,难道还不相信烛儿?烛儿近年来虽然也变化不小,但总还是那个体贴、懂事的姑娘。这些年,灯儿再闹她,她不也没有与灯儿一般见识。”
“况且她们终究是姐妹,即便没有血脉亲缘,总还是要和睦相处的。我们一直纵着灯儿避开烛儿,也不会使她们的姐妹关系变好。倒不如就让她们在一起闹,看看最后能闹成什么样。”
谢萱忍俊不禁,闻言轻拍冯腾的胳膊,嗔怪,“就你这做父亲的心大。真不怕灯儿与烛儿受委屈啊。烛儿一般确实能忍,也不会与灯儿一般见识。但真要把烛儿惹恼了,她那嘴上功夫,灯儿可比不过。”
“我们家灯儿尽管伶牙俐齿,但还是知道得太少。骂起人来也就那么带脏字的几句。你看看她不久前骂祁儿的那些话,除了‘有病’,便是来回说‘龟孙’。”
谢萱又望望女儿,哑然失笑。
冯腾笑瞋谢萱,状若惊讶她怎么好好地也说起脏话来,但满眼的宠溺、柔和,只道:“所以,更要让灯儿去书塾里读读书,这样日后骂起人来才不会被诟病胸无点墨。此外,我也觉得,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灯儿与祁儿培养培养感情。灯儿已经十六,待祁儿今明年科考完,也该嫁去程家为妇。”
“说到这个,”谢萱面色一凝,“我们灯儿是有好归宿了。那烛儿呢?原本我们都以为是烛儿会嫁给祁儿,可谁知烛儿并非我们亲生。想来烛儿她也与祁儿相处了有十三年,这件事上,虽说是造化弄人,但我们做父母的也挺对不起烛儿。烛儿比灯儿还大些,她的婚事,你可也得上心。”
冯腾闻言,郑重地颔首,“我知道了。烛儿尽管真实身份尴尬,但她现在既是我冯腾的女儿,便是王子皇孙也嫁得。我找时间好好看一看,这身边的青年才俊。”
谢萱恢复笑意。
冯腾又把话题绕回到冯映灯身上,顿了顿,接着又道:“既然灯儿已经睡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她这皮外伤,没什么大事。明日,我会为她去崇知书院记名。但这准备书囊、书本、笔墨的事,还得你这个做娘的多操心。别为了孩子把自己累坏了。”
冯腾作势要拉谢萱离开。
谢萱摆了摆手,“我今夜就宿在这里,守着灯儿。虽说这都是皮外伤,可万一发起热来也不是小事。况且要去读书这件事,我还得好好与灯儿说说。你女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肯随意听我们的安排?”
冯腾无奈,听着又有些生气,抬起手来伸到床边就想打趴着的冯映灯。但他的手狠狠地抬起,却轻轻地落下,于冯映灯的额头轻轻抚摸。
“那你夜里早些睡,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叫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