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选拔之法,并非万事不易之法。做一番变化,也属正常。然而,这科举考核,当真顺应天道,符合世事吗?臣不以为然。”
“据臣看来,举荐之法,到今日为止,对我大秦有利而无害,远远未到废止的时候。至于,考核之法,则利弊未知。如此看来,何必放弃有利的举荐之法,而冒此风险,选择难以预料的考核之法呢?”
朝臣们都纷纷点头,认为李斯的分析,头头是道,一目了然。
嬴政又看向赵高。
赵高苦笑了一声,说道:“奴婢谨奉天子诏令。”
朝臣们都暗暗感慨:赵高大人,真是谨慎啊。
其实赵高是有苦说不出。他是不赞成考核的,可是不久前刚刚被嬴政训斥了一顿,他现在可不敢触皇帝的霉头。
嬴政有些不快,他预料到了,科举考核,一定会遭到朝臣的反对,可是他没想到,满朝文武,居然众口一词地不赞成。
嬴政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什么忠君,什么报国,什么天下。这些朝臣,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岂会在乎大秦的未来?”
嬴政看了看李水,心想:“倒是提出这建议的槐谷子,很好,很不错啊。一心为了朝廷,绝无私心。”
如果李水知道嬴政此时的心中所想,恐怕会乐出声来:“私心?我确实没有私心。我即便有举荐权,我又举荐谁?大秦的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嬴政忽然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李信,说道:“李信,你以为该当如何?”
在嬴政看来,李信,应该和那些朝臣的意见不一样吧?
李信愣了一下,有点窘迫。
老实说,几乎每次朝议,他都是来旁听的。以前六国未灭的时候,还能插上话,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攻城略地,说的头头是道。可现在天下一统,讨论起具体的政事来,他就不敢乱发言了。
隔行如隔山啊。
现在陛下询问,又不能不答。李信忽然灵机一动,说道:“陛下,臣与槐谷子的意见相同。”
朝臣们都开始偷笑:人家槐谷子还没说话,你就意见相同了?
嬴政也有点无奈,他忽略了李信,问李水:“你以为如何?”
李水慢悠悠的站出来,说道:“臣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方才王绾大人说,大秦蒸蒸日上,国泰民安,毫无变更官吏选拔之法的必要。李斯大人也说,变更一项规则,要遵循世事,现在时机未到。”
“由此可见,两位大人,是赞成变更的,可是他们不想现在变更。想要等到我大秦动荡不安,岌岌可危,朝政混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再变更。”
李斯有点无语,心想:“我是这个意思吗?”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一来,臣就有点不明白了。为何不未雨绸缪呢?若真到了那一日,大秦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可怎么办?难道眼看着大秦走向万劫不复吗?”
李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可你又怎么知道,科举考核,一定有利呢?万一科举考核,令我大秦动荡不安呢?”
李水淡淡的说道:“科举考核的弊端,大概如同淳于博士所说,考核上来的人,或许心术不正,有可能搅乱朝廷。对于这一点,我也有些想法。”
“淳于博士,又怎么保证,举荐上来的人,不是心机深沉,一直在伪装君子的小人呢?”
淳于越一愣,说道:“日久见人心,举荐上来的人,自然都是知根知底的。”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那么马凌暑、王坝之流,是怎么回事?”
淳于越无言以对了。
李水淡淡的说道:“一直以来,举荐人才,都在强调,要举贤避亲。为什么强调这一点,分明是因为举贤不避亲。”
“人,都有私心。和我关系好的,和我有血缘的,听我话的,那就举荐上来。不听我话的,再贤能,也不会举荐。反正,天下人口众多,有几个贤士没有被举荐,也很正常。”
“其次,一个人贤与不贤,你怎么知道?在家孝敬父母,就有治国方略吗?乐于助人,就能够征战天下吗?这简直是笑话,私德与能力,有一文钱关系吗?”
“故而,这举荐之法。要么举荐上来一群私党,要么举荐上来一群白痴。万中无一者,倒有些治国方略。可是我大秦,要靠着万分之一的官员,来实现万世不易吗?”
朝臣们个个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之后,淳于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然而,槐大人,你又怎么保证,科举考核,选上来的都是治世能臣?”
李水淡淡的说道:“很简单。在选题上做文章。将治国方略,拟成问题,令考生作答,谁最有见地,一目了然。”
“至于淳于博士担心的,科举选官,品德难以保证。这其实很简单。令他从小官做起。等他升迁到可以影响朝廷的时候,也已经在十数年之后了。他的私德,众人也知之甚详了。”
朝臣们都有些泄气,不过,虽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还是要反驳一下的。
他们的炮火,都集中在了道德上面。认为这种选拔到最后,只能选出来一群想要做官的势利小人。
李水也懒得和他们争辩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在耍无赖。
终于,嬴政冷冷的说道:“朕意已决,官吏选拔,由推举改为科举。诸位朝臣,无需再言。”
“现在你们要讨论的,不是要不要考核,而是如何考核。”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垂头丧气的答应了一声。
嬴政发话,群臣们都不敢再坚持了。而且他们心中也明白,即使坚持也没有意义,皇帝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劝谏是没有用的。
于是朝臣们只能尽力补救了。而补救的方法,就在科举本身。
皇帝让大伙讨论,如何科举,那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吧。
有一个朝臣站出来,说道:“自古以来,人有贵贱之分。臣以为,科举考试亦当如此。不如按照爵位,将天下百姓,评定等级。上等者做大官,中等着做小官,下等者为平民,不许参加科举。”
嬴政淡淡的问道:“那这等级,应当如何评定呢?”
朝臣说道:“凡五服之内,有亲族为公卿者,定为高级。高级子弟科举,选中者可以为公卿。凡五服之内,有亲族为大夫者,为中级。中级子弟参加科举,选中之后可以为大夫。至于其他低等爵位,为低级,则不令其参加科举。”
朝臣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建议提的很好。
李水不由得冷笑:“公卿以上爵位,能有几人?说来说去,举荐变成科举,还是你们关起门来玩?那选择科举还有个屁用。”
朝臣有些不快:“那槐大人以为,应该用什么方法?”
李水淡淡的说道:“不论出身高低,量才任用。”
淳于越断然反对:“不可。须知仓廪实而知礼节。那些贫困的黔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饿寒冷之时,往往会生出歹念。杀人放火,入山为盗,多半是这种人。这样的凶人、恶人,岂能入朝为官?老夫以为,依照爵位科举,更为妥当。”
李水翻了翻白眼,说道:“淳于博士此言差矣。按照你说的,那些凶人、恶人,必定是穷苦人。穷苦人有几个识字的?有几个了解朝政的?他们能考得过就有鬼了。所以你不必担心,科举取士,取上来的,还是家境殷实的比较多,心地善良的比较多。”
淳于越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嬴政见朝臣们都哑火了,微微一笑,说道:“那就不问出身,择优录取。”
李斯忽然说道:“陛下,臣以为,择优录取,倒也罢了。商人却万万不能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