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话一出,撷月阁所有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生怕侯爷真的回来了,会拿他们开刀。

可盛璃月却一把丢掉手中的茶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盛知春,随后竟拍着手笑出声来。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盛璃月笑出了眼泪,接过向妈妈手中的帕子轻轻印掉脸上的泪痕。

“和你说过,主君早就厌弃了你,不然也不至于你从我院子里小产,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到现在。不瞒你说,自你小产以后,主君每日都会寄回家书,书上写了几句话,倒是关于你的。既然你如此思念主君,那就赏给你看看吧!向妈妈!”

向妈妈闻言,立刻走进内室。

盛知春隔着屏风依稀看到,向妈妈打开了一个梨花木箱子,又从中捧出一个玉匣来。

向妈妈捧着玉匣站在盛璃月跟前,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在玉匣上抚摸两下,发狠一般抽出玉匣中的信纸甩在盛知春脸上。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侯爷寄回来的家书!”

盛知春慌乱去捡,未见全貌,仅凭信件末尾的几行字,就让她如坠冰窟。

“……盛氏心机狠毒,断不能留……”

没错,是她心机狠毒,她不知廉耻,她千方百计地勾引。

盛知春脸色灰败,抓着几张信纸,形容憔悴地瘫坐在地上。

盛璃月似乎心情大好,瞥见院中行刑的人停了下来,轻蹙蛾眉扶了扶云鬓。

“向妈妈,这几个小子像是还没认清形势。不若你领了他们的身契,通通发卖了出去,省的在我跟前碍眼!”

向妈妈点头称是,黑着脸往院中一站,还没等作声,几个小厮立刻邀功似的行刑。

盛知春回过神来,一面哭泣一面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到纸鸢身边,却被身旁的几个婆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纸鸢面如金纸,一双眼睛看向她,嘴角却扯出一丝笑,像极了当年被送到她院儿里时的年少模样。

“噗”地一声,板子似乎打断了纸鸢的脊梁。

她瞳孔微颤,望向盛知春的一双眼睛慢慢失了焦点。

纸鸢的七窍缓缓有血流出,再配上她未闭的双眼,竟让行刑人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

“主母,这丫头不中用,没打几下就断气了。”

盛璃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指上新涂的蔻丹,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那就丢出去喂狗吧。”

“哦,对了。”盛璃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瞥了还被按在地上的盛知春一眼,“春小娘应该这会子也疲累了,着人送她出去吧。”

说完这话,她阖上眼睛,一双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嘴角弯起一抹笑。

盛知春挣扎无果,呆呆愣愣地任由撷月阁的婆子将她拖了出去。

同时被拖出去的,还有用草席卷成一捆的纸鸢。

她想再看纸鸢一眼,可那些人粗鲁地推开她,拖着纸鸢从小门离开了侯府。

盛知春摔在石子路上,手脚都碰破了皮,一层层往外渗着血。

可她像是没了知觉,竟歪坐在石子路上,静静地看着纸鸢被拖走的方向发呆。

几个负责洒扫的婆子路过,将纸鸢落在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石子路又变得光洁如新。

“小娘怎么了?怕不是疯了?”

“快别说了,她都敢顶撞主母,还是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听说主君就要回来了,保不齐要发卖了她,咱们还是别触霉头了!”

女使婆子们窸窸窣窣的讲话声传入盛知春耳朵里,可她恍若未闻。

日头渐落,盛知春似是想起什么,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想找纸鸢时,才想起纸鸢已经被他们害死丢了出去。

她自嘲地笑了声,拖着病体慢慢往回走。

快要掌灯了,趁着她今天尚有几分体力,还要回去做一些酥饼。

纸鸢最喜欢吃她做的酥饼了,从她病重以来,每每都要说上几句,就是盼着她何日能好,再给小丫头做上一回酥饼。

如今纸鸢离她而去,她身无长物,没什么好相送的,不如就做一回酥饼,也算是全了这些年主仆情谊。

盛知春慢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澄湖。

澄湖可真大啊,怎么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如此远?

她突然心口绞痛,扶着湖边的巨石坐下,才发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满头满脸。

她坐在巨石上,平静地望着面前的澄湖。

湖面平静无波,可她不知为何,竟又想起了出阁前住的秋荷斋。

若是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她一定会选那一方小池塘。

澄湖虽大,可水面上干干净净,连片叶子都看不见。

池塘虽小,可处处都种满了荷花,一入夜,清香扑鼻,如入仙境。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的小娘,有她的纸鸢,还有她。

都说出嫁从夫,她曾经将一颗心都给了侯爷,可换来的却是不闻不问,还有那纸字里行间充满厌弃的家书。

若是就此死了,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盛知春望着湖面,脑海中跳下去的念头更盛。

若是死在这里,兴许还能追上头前去的纸鸢。

这丫头胆子小,若是让她一个人走那奈何桥,怕是要被吓得哭鼻子。

她站起身来,试探着朝湖中走了一点。

湖边泥泞,不一会儿便沾污了她的绣鞋。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湖中阵阵涟漪,也吹醒了盛知春。

她盯着自己满是污泥的裙角,哑然失笑。

为何她要死?为何死的不是他们?既然他们让自己活不下去,那自己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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