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就阴雨绵绵,天色昏暗,待李舒妄验完尸又为其整理遗容后,就是月暗星淡,天色无明了。更糟糕的是,外头雨势还不小。这样的天气楚思自然不肯让李舒妄独自回去,便同她商量,让她和自己住一晚。
李舒妄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同好姐妹抵足而眠、彻夜畅谈那也得等到工作完成之后。李舒妄扬了扬手里的验尸报告,道:“这叫今日事今日毕。”
“行行行,所以我这不是陪你来书房了么?但说真的你不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么?”楚思还惦记着李舒妄“低血糖”的毛病。
“不了,这么晚了还是先把验尸……什么味道,好香啊!”李舒妄说着,鼻子已经轻轻地抽动起来。
“你鼻子倒是很灵光。”楚昭的声音自李舒妄身后传来,她赶紧转过身,唤了声:“大人。”
楚思亦朝楚昭行了个礼,道:“大人。”
楚昭举了举手上的托盘,示意两人先把书房门打开。
三人前后进了书房,楚昭把托盘搁在桌上,也没提案子的事,让两个姑娘先把东西吃了,说着他自己先端起了碗、拿起了调羹,吃了起来。
李舒妄闻着粥香,摸了摸肚子,当下也不跟楚昭客气,上去便端了一碗。她用调羹搅了搅,表情颇为惊喜:“是糊涂粥!”
所谓糊涂粥是泾县特有的叫法,这东西的本质其实就是剩菜汤饭,因“不管剩了什么都稀里糊涂往锅里倒”得了个糊涂粥的名字。
县衙厨娘当然不敢真拿剩饭剩菜一锅烩对付县太爷。这糊涂粥里头有肉有虾有干贝,还有拿香油拌了去了萝卜气的细萝卜丝!熬法也讲究:用大砂锅,烧旺火把米煮开,加了料之后盖盖儿后再慢慢把火都撤掉,最后只留下一根耐烧的冒烟木头慢慢煨它。砂锅能保温,这样无论何时楚昭他们忙完之后都能吃一口热的,再者因楚昭他们吃得够晚,粥煨煮的时间够,萝卜丝都熬到透明了、化在了粥里头,只留下一股清甜滋味。
李舒妄接连下了两调羹粥,从胃到身上都暖和了。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都好似散开了不少。
“小舒,你往里头加些花生米。”楚思招呼李舒妄,这花生米焦香酥脆加到绵软香滑的粥里又增了一种口感。
李舒妄欣然依言而行,再尝一口,对楚思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会吃,又感叹:“怪不得人人科举想做官。要知道做官天天吃这么好,我也该行科举当高官!”
楚昭摇头道:“就凭你刚刚那句话,便真是宰辅也得治你个胡言乱语的罪名,摘了你的乌纱帽!”他本意不愿大晚上麻烦厨房,想着留一两碟子糕饼充饥,足以,哪知厨娘这么有进取心?左右是他得了便宜,倒也不好说人什么。
三人闲话两三句便迅速把粥囫囵倒进嘴里,紧接着说起了案子。
“大人这是验尸报告你看看。”李舒妄示意楚昭先看资料。
“经勘验,死者内脏器官充血并伴有明显的点状出血;同时心血不凝,颜色呈深红色,左心室内膜下点状出血;小肠内容物为淡黄色稀便或米汤样液,杂有黄色沉淀物,由此判断确系□□中毒身亡1。死者指尖有少量皮屑,但因死者脖子上有抓痕,无法判断皮屑来源。另外死者身上没有拖拽伤,基本可以确定第一现场就是死者房间。死者房间里的酒菜、茶水我都验过了,都没问题。”李舒妄顿了顿,问楚昭,“大人,你们有找到另外一只酒杯么?”
楚昭翻着验尸报告,摇了摇头:“没有,莫说红绡房间了,便是整个碎春园我们都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配套的杯子。”红绡房里的酒壶、酒杯明显是成套的:景泰蓝掐银丝的工艺,且雕琢的十分精细,酒壶嘴、杯口乃是纯银打造,在泾县这样的小地方来说这已是难得的好东西,碎春园除了红绡这儿就没有第二套。
李舒妄倒也不十分惊讶,点点头,接着道:“有件事很奇怪,我在红绡身上发现了好几处淤伤,都是生前伤,而且她颅脑枕部受过击打,颅内有对冲伤痕迹。”
对冲伤?这又是一个楚昭没听过的词汇,他示意李舒妄对这种损伤进行进一步解释。
李舒妄皱了皱眉,想了想道:“就好比一块豆腐放进了一个大碗里,如果有人使大劲儿往前晃了一下那个碗,然后立刻停下,那豆腐会向着往后的方向撞,撞到碗壁上,豆腐碎了,这就是对冲伤。我们的颅骨就就像是这个碗,而颅骨里装的东西就像是豆腐——但是可能质地要比豆腐更厚实?红绡后脑勺上被打了一下,颅脑内的豆腐就撞到这儿、或者下面一点,豆腐上形成的伤口就是对冲伤。”李舒妄朝着自己的前额拍了一下,“红绡脑内对冲伤痕迹非常严重,便是不下毒她也可能因为颅内出血而亡。”
一旁的楚思婷李舒妄的描述都听迷糊了,捋了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凶手完全有能力直接打死红绡,根本没必要下毒?”
楚昭淡淡道:“反了。”应该是凶手如果要下毒根本就没必要对红绡动此毒手。
“那就是下毒的人和动手的人是两个人?或者这毒其实是红绡下得,只是被……”
“不会的。”楚思话未说完已经被李舒妄打断了,“壶口和杯口都是银制的,若真把酒下进了壶里,倒酒的时候壶口会变色,一看便知。而且桌上的酒杯还有残酒,那残酒也是无毒的。”银针验毒个老梗了,其本质是因为工艺水平不够,□□纯度不高,银与□□内硫杂质发生了化学反应。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舒妄沉默了会儿,略带疲惫道:“我从尸体上找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么多,其他的就要看大人的了。”
“辛苦你了。不过,”楚昭沉吟一会儿,敲了敲验尸报告上的某处,问李舒妄,“我听你说,红绡是因枕部受伤引发的对冲伤,可你的报告上却未对她枕部的伤口进行详细描述?”
“是这样的,对冲伤主要是脑内损伤,它和颅骨损伤不一样,它的冲击点,我的意思是被打的那个地方很可能从外表看不出伤口的,只有打开头颅才看地出来。”
红绡这回就是这样,单看她的脑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因为李舒妄在检查尸体表征时起了疑心,给红绡开了颅,这才发现红绡脑内有对冲伤。
“那可不可能是红绡被下了毒之后发现了,想要跑出去喊救命,凶手不让,两人起了冲突,凶手后来直接朝红绡后脑勺来了一下,然后跑了,红绡紧接着中毒身亡?”
这样一来倒是能够解释明明下毒了,红绡身上为什么还会出现淤伤。
但李舒妄说根据尸体来看,这不太可能:“根据红绡脖子上的抓痕及身上的衣物痕迹判断,她死前一定剧烈挣扎过,不会是在昏迷中死亡的。而且根据她冲击伤的位置来看,她如果被打昏迷了,并在昏迷中死亡,她必然是趴卧在地上,如今却是仰躺着的。”
楚昭也有补充:“另外凶手明明已经给红绡下了大量□□他为什么还要看着红绡挣扎求生?万一红绡动作太大,引来了人,发现他了怎么办?”
楚思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脑子疼,她赶紧比了个停的姿势,坦然道:“破案不是我的专长,你们这越分析我听得越糊涂。不如你们直接告诉我,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这得看大人吩咐,我就一验尸的,我哪知道怎么破案?”李舒妄自嘲道。
楚昭冷着脸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给你涨银子,说好了五两银子就是五两。”
李舒妄一愣,心里生出一种荒唐感,倒是将那点儿晦涩给压了下去,她扯扯嘴角:“大人,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当大人的,要大方才能爬的上去。”
“我现在挺好,用不着爬了。”楚昭倒也坦然,“小官即安。”
楚思听得嘴角抽搐,小官……行吧,你说小官就小官吧!“所以大人,咱们现在从哪儿开始查起?”
楚昭从身上拿出了半个翡翠玉蝉——就是在命案现场被老鸨子偷偷藏起来的那半个——“就从这查起。”
“还有,我问过碎春园的人了,昨日红绡见得最后一位客人是罗利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