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轻叹一口气:“如果这是你作为甲方的要求,我可以调整——就算我们该解约了。”
“不是。”
聂泽之说完,后知后觉发现,阮卿卿似乎并不是在挽留,她很认真地以生硬的方式提解约,也是很真切地期待解约。像是期待即将且必然能品尝到的糖果。
很合情理。
聂泽之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坠,坠到没有尽头的深渊,他觉得自己在失去什么,永远不可挽回。
他该怎么做?
他拼尽全力留下一丝清明,把车开回新安路的停车场。下一瞬他就绷不住神经,解开两个人的安全带,紧紧地抱着女孩。女孩身上的薰衣草香味隐约萦绕,让他的心思安定。但女孩期待和他解约,他的心终究还是摇摆不定。
想解约太正常,他之前不喜欢她,只喜欢江云歌,并且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女孩会吃味,久了之后,麻木,以至于放弃,多正常。
情感淡漠多正常,他的父亲在遇到继母前也有过好几任妻子,轰轰烈烈谈恋爱,最后要么惨淡离婚,要么诉诸公堂,闹腾了十来年,最后才娶了继母,和继母恩爱到现在。
聂泽之紧紧抱着女孩,希冀得到安慰。他感到女孩的手迟疑地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背,力气像是小奶猫用肉爪拍人,偏偏能给人安慰。
他哑着嗓子,低声说着:“你很想解约吗?因为我和江云歌现在这个情况。”
女孩开口:“其实,我已经……”
已经不喜欢他?已经坚定要解约?
一瞬间的恐慌让聂泽之连忙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爸和阿姨想让我娶江云歌,说要联姻。但我不喜欢她了。”
女孩满脸写着意料之外和惊讶,试图掩饰,没有成功。她索性开口:“为什么?”
聂泽之凭空多出勇气,继续说着:“江云歌说我毁了我和她的关系,我想是因为你,但我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后悔。由联姻而捆绑形成的关系,我也心有顾忌。”
女孩静静听着,四周十分安静,安静地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几乎疑心女孩并不关心,但充沛的倾诉欲和突然激发的灵感让他开口提议。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喜欢她。我想我和她会是开放式婚姻。她可以和她的情人一起玩,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和我的合约。我会完善合约,三方签订,你不用担心任何道德方面的问题。”
多完美,联姻可以解决,他,江云歌,阮卿卿,都能得到幸福。尤其是阮卿卿,她能继续碰触她本来都要绝望放弃的爱恋——
“其实,律师前两天已经把修订后的解约合同发给我了,”他听着怀里的女孩平静地说,“我已经打印出来,放在卧室里,等下就可以给你看。你们要结婚,或许还是应该稍微给对方一点尊重。”
“她或许没有打算给我尊重。”
“她也已经养情人了?”
“……”
一瞬间的沉默,聂泽之麻木地发现自己又一次的双标。江云歌只是和其他男人关系近一些,是他口不择言。他可以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只是需要时间缓过神。但其他人没有义务等他回神。
江云歌已经扭头离开,而怀中的女孩也已经冷却心肠。只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谁也别当真。
聂泽之咬牙,开口:“我不同意解约。按照合约,你应该履行乙方职责,直到这个月月末,春节后第四天。”
放开怀抱,看着女孩错愕的目光,他一瞬间有扭曲的喜悦。或许他喜欢的不是江云歌,也不是女孩,他只是品咂着失去时候的苦楚,纵容自己的占有欲放大扭曲,然后以为追求占有欲的过程是喜欢。
他或许没有喜欢过谁,毕竟江云歌离开后,他忙于工作两年,直到彻底手握公司财权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有一份失而未得的爱恋。
然后他找替身,替身恰好是阮卿卿。
停车场灯光幽暗,适合不能为人所知的气氛无声蔓延。但他们没有,他们身体的距离很近,心的距离却很远。
女孩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默然后的答复,聂泽之也忘记自己先前心间蔓延的醋意。
他忘记他带女孩前往二叔订婚宴的原因。
——他原本只是想带女孩看看正常的恋爱关系。
春节后的第四天,说着远,其实也就十几天。
男人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要加班,现在倒把工作推得一干二净,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家里,和女孩腻歪,偶尔收发文件,不是一副彻底的待业状态。
大概是想最后疯狂,然后放手。
女孩数着日历过日子,姑且忍耐。
阿姨煮晚饭的时候委婉劝过两句,男人一副听了也不改的架势,阿姨便也放弃。
不过,放荡形骸的日子才过两天,阮卿卿的电话就被拨打。
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她还被男人抱在怀里,眼泪才被吻去。她担心电话是易老师拨来的,看了眼,陌生来电。
聂泽之呼吸沉重,直接挂断,脸色沉下:“不用管他。”
女孩点点头。
等到聂泽之也收到一通电话,难得出门后,她接通陌生来电。
电话那头,和蔼可亲的声音扬着声调说着话:“我是聂泽之的妈,你是阮卿卿,对吧?”
“阮卿卿”三个字,被她咬得甜腻带汁,几乎让女孩缓不过神。
“……对。”
“中国人讲究事情不拖到明年,所以,今晚你过来一趟,怎么样?”
阮卿卿犹豫一瞬,晚上聂泽之可能在家,她无法出门。可下一刻,她从窗户看着,聂泽之坐上江云歌上过热搜的艳红色敞篷超跑。
她的声调寒了下去,本来就没什么好犹豫的:“行,您报地址。”
曲水流觞,泉水叮咚。茶水烧开的声音“叮当”响着,茶室十分静谧。
阮卿卿上一次坐在这里,还是和江云歌的母亲,唐夫人聊天。没想到,才过这么一会儿,又要和聂泽之的母亲聊天。
坐在她对面的夫人身形娇小,年过四十,光瞧骨相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她笑意盈盈,语气婉转呢侬。
“卿卿你好,我姓祝,你可以叫我祝阿姨。”
“祝夫人好。”
祝夫人有一瞬的面容扭曲,随后笑容温和,仿佛无事发生。似乎女孩乖乖巧巧地按照要求称呼她“祝阿姨”。
祝夫人温和微笑着开口:“我今天来,是为了送你一个好前程。”
“您说。”
支票和一纸合同放在开口的鳄皮包里,祝夫人优雅从容地拿出,平摊放在原木桌上,推给她。
茶香袅袅,香味醉人,她拿起合同一页页翻看。
祝夫人悠哉悠哉倒茶,水声咕咚,和着翻阅纸张的哗啦声,清脆入耳。四周很安静,似乎全场的焦点都在翻看合同的女孩身上。尽管茶室只有两个人。
阮卿卿看完了合同。
合同上甲方是聂家,乙方是她。合同上写着,她自愿前往美国某私立大学进修美术,五年内不归国。如若归国,聂家可以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件事,罚款警告囚禁等等,惩罚她。
合同内容太过离谱,完完全全的无效合同。
再看□□,五百万人民币,在国外完全够用,钱这方面倒不算太没诚意。
阮卿卿收拢好合同和□□,推回去。端起祝夫人倒好的茶——香味悠远醇厚,倒是好茶。她不大能喝茶,喝一口四肢生寒一整天,大概是体质问题。可惜这壶好茶,祝夫人也一口未动。
她端起茶,摆到自己面前,象征性地抿一口,而后笑道:“这个合同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