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登朱陵府,下入哀生门,超度三界难,经往原始尊。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
年过半百、两鬓银丝的‘四爷’,发现明明凉透了的小乞儿诈尸后,立马抬起双臂,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扛着条死尸的年轻男人,瞪大双眼一脸惊奇道:“一直听说义庄的四爷会些术法,没成想竟是真的!”
“嘘,莫出声!”
一旁满脸络腮胡、身形颇为魁梧,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汉子,提醒了一句后,很从心地往门边退出几步。见状,年轻男人也往一旁挪了挪。
“愚痴堕红尘,三途六道苦,圆你今生愿,莫再存妄念。超汝孤魂鬼魅,去!”
四爷掐诀的双手松开,在身前画了个圆,右手立起剑指,有模有样地朝前一点。
然而,那身着死人衣的小乞儿,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不曾有半点反应。
“诶?”
四爷有些迷惑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今儿杀鸡时沾了鸡血,破了法?”
“你们站在门口作甚?”
穿一身天青色布裙的妇人,端着只大花碗,缓步走来。
一左一右杵在大门两侧的二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五娘。”
“那个小叫花子诈尸了,四爷正做法超度呢!”年轻男人满眼螃蟹小说网道。
“诈尸?”妇人面露疑色,二话不说进了屋。
齐逸先前找解剖工具的时候,就观察过屋内的情况,只有一个门,半个窗户都没有。所以,夺窗而逃什么的,就别想了。
另外,以他现在这具身体虚弱无力的状态,恐怕跑出去没几步就会被撵上。
“对了,还得配上步法。再来。”四爷不信邪地再次掐诀念咒:“上登...”
然而,没等他念完第一句,却见那小乞儿缓缓转过身。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嚯,好凶的厉鬼。看老夫收了你,呔!”
看着手脚并用、原地跳起大神的半百老头,齐逸心底一阵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头是真勇。就这三脚猫的功夫,都敢拿出来秀。
“老先生,我没死,我是活人。”
摆开架势的四爷,瞬间被整不会了。
“拿着。”妇人将手里的大碗递给老头,径直走到齐逸身边,抬手凑到他的鼻翼旁探了探,随后又摸向他的颈部。
“确有气息,身子虽不暖,却也比死人热乎些。”妇人语气平静地得出结论:“活的。”
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年轻男人,震惊道:“不是吧,这小叫花子吊了那么久,居然都没死?!”
“有些人生有异相,喉骨较常人外突,且更为坚硬。若那麻绳正好卡在其喉骨,而非咽喉处,便有一成机会死不了。这小乞儿或许便是骨相异常之人,先前不过是气息闭滞,被误认作死了。”
说罢,妇人从衣袖中摸出火折子,吹燃后点着白蜡。
“如此神奇!”
络腮胡汉子不明觉厉地点点头,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刀眉倒竖,怒喝道:“死叫花子,方才喊你干啥不搭话。他娘的,想吓死老子,好逃出去是不是。”
“元成,别让这小子跑了!”
汉子边说边走进屋内,将肩上扛着的死尸,往空着的条凳上一放,抽出腰间朴刀。
个子稍高一些的年轻男人,也赶忙跟进去,放下尸体抽出刀。
门口二人,都穿着绿衣黑裤,胸口有个黑色的圆形,中间有个‘差’字。虽然光线不足,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二人的差服又旧又脏。
汉子脚上的短靴,补丁叠补丁。年轻男人也没好到哪去,鞋子前边开裂得都能看到脚趾头了。
这年头连当差的都穷成这副逼样...等等!
齐逸心思急转,当即想到对策。
“两位差大哥,我真不是杀人凶手。”
“死囚老子见多了,哪个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小子,不想原地再死一趟,就识相点给老子站好。”汉子双手握刀,边朝齐逸那边走边说道:“元成,捆结实了。”
被唤作元成的高个子年轻人,立马收刀回鞘,从腰后摸出根粗壮的麻绳。
“这位...”齐逸也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规矩,应该怎么称呼那个妇人,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喊了声:“奶奶。”
妇人的面容与她的声音一般平静,就好像发生了任何事都不会有什么情绪变化似的。但在听到这一声喊时,满布细纹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
元成熟练地将齐逸的双手反绑在身后,齐逸没有丝毫反抗,只是语速极快地说道:“您检查过那具女尸,应该能看出来,断颈处切口平滑顺畅,明显是一刀斩下造成的。”
刚醒过来的时候,齐逸躺在棺材里听到三位老者对话,这位妇人曾说‘缢亡者,多见舌外露、眼暴突’似乎懂些医理。
妇人似是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确实如此。”
“两位差大哥,以你们的力气,能不能做到一刀斩首?”
元成捆绳子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很自然地摇了摇头:“我肯定不行,我都没入境。虎哥前不久刚入炼体境,别说一刀斩首,便是石头也斩得。”
“闭嘴!”被称作虎哥的汉子,没好气地瞪了元成一眼,沉声道:“废什么话,你和那个老叫花子要不是杀了人,怎会画押认罪。你二人就是怕被砍掉脑袋成了无头孤魂,找不到黄泉路,才会在狱中上吊自尽,保个全尸。”
“差大哥,以我这身板哪里挨得住打,不画押怕是当堂就给我打死了。我们真的没杀人,是一个独眼壮汉,那人进了牢里把我捂晕后,将我吊起来伪装成自杀。”
齐逸话音刚落,虎哥便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是杀死那花魁娘子的真凶,潜进狱中,将你爷孙二人捂死?”
“没错。”
“呵呵~且不说那真凶有何本事潜进我南城牢狱,你爷孙俩已画押认罪,不消半月你二人便人头落地,那个所谓的真凶,又何必多此一举?”
齐逸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因为,我们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找到了一大袋金银。”
一听金银二字,两个穿着差役服的家伙,瞬间来了精神,四眼放光地盯着齐逸。
“我原本想把那袋金银拿走,不管那具尸体的,可爷爷说出了人命,衙门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思来想去,我们最后决定先把那袋金银藏起来,然后去衙门报官。”
“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压根都没想到会被当成凶手。关进牢里后,我还跟爷爷商量,想把银子拿出来,买个活命。”
“结果,当晚就有个独眼壮汉,对我们下了毒手。”
虎哥狐疑地眯起双眼,看神情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齐逸当即趁热打铁,可怜巴巴地继续说道:“我愿意把藏起来的金银都给你们,还请两位差大哥,放我一命!”
元成不到二十,年轻人性子急,一听这话就稳不住了:“你说的金银,有多少?”
“当时害怕极了,也没仔细点算过。大概...有五锭金,二十几锭银,还有些珠宝首饰。”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但其实细节拉满。在衙门里干了十一年的老差役万山虎,经验相当丰富,心知只有真正遇到这种情况才会说出这种话,当下信了大半。
“咳咳~”四爷咳了两声,冲万山虎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屋外。
老头压低声道:“如何?”
万山虎刀眉一拧:“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嘿嘿~”四爷阴恻恻地笑道:“你个连俸禄都没有的差役,只靠那点车马脚钱,哪时能娶得了妻。”
万山虎本来就黑的脸色,瞬间更黑了。
四爷伸出三根手指:“那袋金银我们只要三成,便当无事发生。至于那小乞儿要如何发放,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言下之意很明白,先把钱弄到手,之后那小子是押回衙门还是放了,由他说了算。
万山虎虚起双眼,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