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晚宴。
罕见的,今天的晚餐不单小姨出场了,就连一向住在国子监的二弟高启,今天也回家了,一顿晚餐吃出了个阖家团圆的氛围。
只不过,表面的和谐之下,是否隐藏着暗流,就没人知道了。
一顿饭下来,吃的静悄悄的,除了老爹和三弟吧唧嘴的声音,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高天赐的心情既忐忑,又有些尴尬。因为他与小姨还有老爹的对话,仿佛是捅破了某层窗户纸,所以整顿饭,他都似有似无的注意着两个人的态度。
可是小姨还是如往常一样,表情恬淡,小口的吃饭,同时给兄弟三人夹菜,依旧还是先夹给高天赐。
小姨沉得住气也就罢了,老爹那副大老粗的脾气,怎么也对今早之事决口不提呢?
高天赐今天心中有些烦乱,原因有很多。小姨的话,祠堂中的事,不良人衙门送来的那封信,还有三日后的茶会,一一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所以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小姨开口了:“天赐今天是怎么了?吃的这么少?”
听到小姨开口,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关心,高天赐笑了笑,借口道:“许是春末夏初,时节交替,有些上火了,没有胃口。”
“大哥刚刚当值,事情多些难免攒了心火,当要注意身体才是。”二弟高启开口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全家人除了三弟以外,全都愣了愣,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不怪老爹和小姨,就连高天赐本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的看了高启一眼,原因无他,高启平时对大哥是非常看不惯的。
原因倒不是什么长幼嫡庶的关系,而是因为高启一向以读书人自居,对圣人那套君子准则奉若圭臬,而大哥以前的行事作风,实在是为他所不齿。
他在国子监也是出类拔萃的,老师李逸尘对他期望很高,他本人在国学策论方面的能力也很出众,是国子监在明年春闱,最有可能金榜题名的几人之一。
早些年因为高天赐“净街公子”的名号,连带着高启这个弟弟,也被国子监同窗所嗤笑,他几次劝诫,大哥都不为所动,这才一气之下,干脆住在国子监,连家都不回了。
高天赐有些疑惑为何今天二弟主动示好,有些受宠若惊:“不妨事,大哥体格好着呢。”
高启闻言点头,看了看老爹和娘亲,有些欲言又止,干脆低下头继续扒拉饭。
高天赐本来就没胃口,见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于是开口说:“爹,小姨,二弟三弟,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说罢,他起身就准备走。
“等等!”
三个人一口同声,分别是一直没开口的老爹和小姨,还有低头吃饭的二弟,三人奇怪的对视一眼。
高天赐有些傻眼,心说我啥时候成了香饽饽了,站着没动。
小姨和三弟都没出声,看向老爹,高慎行干咳一声,开口问道:“奥,我就是问问,你这次回家,准备住几天,是以后准备住在长安县还是怎地?要是如此的话,就让高升陪着你,另外把芍药也带去吧,你锦衣玉食惯了,有她照顾也习惯些。”
小姨赞同的点了点头,显然,她想说的也是这个。
高天赐心中一暖,看来老爹根本就没把早晨的事儿放在心里,他心中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
“现在还没想好,这次在家至少还要住三天,我答应长乐郡主参加一个什么茶会,过后再决定不迟。”高天赐回答。
“茶会?”小姨好奇的看向高天赐。
关于彭玉劫持长乐郡主的事情,高慎行跟小李氏简略的说了,但是他们都没想到,高天赐竟然跟长乐郡主走的这般近,还邀请他参加什么茶会。
高天赐见老爹和小姨问,于是就把茶会的事情简单的讲了讲,但是关于什么郡主的闺蜜,还有郡主是让他去教训人的事情给省略了,不想家人担心。
“长乐郡主是陛下义女,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这次陛下赐你金牌,本来也是无心之举。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郡主过从甚密的话,难免有攀附之嫌,反倒不美。”高慎行语气凝重的说。
小姨却笑了笑,说道:“年轻人,结交的广泛些也没什么坏处,天赐自己把握分寸就是。”
老爹听小姨这么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却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干饭。
“老爹小姨放心,我自有分寸。”高天赐答应一声,然后告辞离去。
高天赐出去后,高启紧忙将碗中的秘方一扫而空,然后急匆匆的说了句“爹,娘,我吃饱了。”然后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高启平常很刻板,虽然才十六七的年纪,但为人老成的连高慎行都有些看不惯,仿佛像个死啃书本几十年的老夫子似的。
他很少像今天这么反常,所以高慎行迷糊的问了句:“老二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姨狡黠的笑了笑,说道:“启儿这孩子平时心思太重,多跟他大哥沟通沟通感情,不是好事么?”
“沟通感情?跟天赐?”高慎行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姨却笑而不语。
“大哥,大哥,等等!”
一脑袋官司的高天赐,已经走到自己小院的门口,后边却传来的二弟的呼唤声。
他心说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二弟从来不叫自己大哥,都是‘你你’的称呼,今天咋这么热情,都追到自己院子里来了。
他刻意停下脚步等待,一身国子监儒生袍的高启,转瞬追到近前,气喘吁吁。
“二弟这是锻炼身体?你这小身板,可不要操之过急啊。”高天赐促狭道。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隐疾在身。”高启像是没听出高天赐话中的挤兑,嘴上却不吃亏,暗指高天赐的体格也没好到哪里去。
高天赐今天没心情跟他扯淡,神情冷淡的问了句:“何事?”就差直接说有屁快放了。
高启不以为意,笑着说:“大哥不请我进屋喝杯茶么?”
高天赐皱了皱眉,但也没反驳,当先向自己院中走去。
二人进屋,正巧芍药在屋内,她看见高启后一脸的不可思议,就好像见了什么稀客似的,竟然忘了打招呼。
直到高天赐轻咳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二少爷快坐,许管家前日刚送来初春的雨前龙井,奴婢这就去给您沏上一壶。”
“不用了,我有话与大哥说,你先退下吧。”高启笑着说道。
芍药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立马退出去,把房门给关上了。
高天赐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刚才还说要讨茶喝,一炷香的功夫没到就变卦了,读书人说话都跟放屁一样么?
再说了,你到我的屋里,命令我的婢女,这也太喧宾夺主了······
芍药出去后,高启定定的看着高天赐,那表情就好像一个登徒子,在看一位穿着很清凉的小娘子一般。
眼神火热中带着急切,给高天赐看的毛骨悚然。
“你干啥?我跟你说,大哥虽然风流倜傥相貌英俊,但大哥很正常,断断没有断背之癖,更何况你我是兄弟,你要控记你寄几!”高天赐说道。
高启不明白断背是什么意思,也没在意,开口急切:“大哥,能不能代我引荐那位高人?”
“高人?什么高人?”高天赐不明所以。
高启以为他藏着掖着,认真的说道:“就是那位赠诗的高人啊。”
“赠诗?”高天赐还是没懂,奇怪的看着高启。
高启见他如此,还以为大哥有意藏私,于是双手背后,朗诵道:“丰功伟业穿喉过,杯酒沉浮江山定,饮尽杯中看朝堂,抚掌笑谈数帝王。这首诗,是大哥你本人所做?”
原来是这首广告词,高天赐心中了然的同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古怪了。
他知道诗词的力量,例如李白,杜甫,王安石,白居易,他们在世之时,都曾窘迫,都曾不如意,但他们的诗作,却远比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更被世人所知晓,被史书所铭记。
但他还是低估了诗词的力量,尤其是在这个隋朝之后,唐朝又不存在的年代,诗道尚在萌芽的大洛。
自己随随便便抄了首广告,竟然就能轰动人心,连二弟这个处处以圣人为典范的书生都为之神往。
“怎么,你不信?”高天赐笑答。
高启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首诗就是我自己作的,没什么高人传授,信不信由你。”高天赐不置可否道。
“哦?”高启呵呵一笑,说道:“既然大哥有这等诗才,何不再作一首?”
“有什么好处?”高天赐反问。
“只要你说,只要我有,随便你提!”高启不甘示弱,因为在他心里,大哥一肚子水,但显然不是墨水,而是坏水,能作出这样的诗就怪了。
高天赐一撇嘴,心说你有个屁是我没有的,钱么?老子现在估计比老爹都富,彭家庆那里抄没来的银票,被袁杰骗去二百两,老子还剩一千八百两呢。
除了钱,老子啥也不想要。
他刚想拒绝,突然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略一思索,他嘿嘿坏笑:“那好,如果我做出来了,以后我说什么你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