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杀与不杀

公子哥故意卖弄关子,说一半不说了。

跟他同桌的另一个纨绔紧忙问道:“当真是殿前作诗?”

公子哥点了点头,颇有些自得的说道:“不仅作诗,还给陛下送上尊号,陛下很是满意,满朝王公亦是赞同。”

尊号这事儿是有,满堂王公赞同就是他编的了。

他爹虽然位居四品,其实也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起居郎。他可以说满朝王公,其实就是在太高自己,炫耀自己能接触,而旁人接触不着。

外人不知道其中关节,听他说的煞有其事,其余众人更是心痒,当下有人问道:“给陛下上尊号?怎么可能?尊号自古以来都是追谥,当堂给陛下上尊号,那不是大不敬?”

这话一出口,刚才被驳了面子的监生开口抢白:“笑话,谁说尊号只能追谥,古今明君贤德感召万民,被大儒赠送尊号流传青史的也不是没有,你这么说才是大不敬!”

这话一出口,那人立马变了脸色。

大儒给皇帝上尊号的事以他的水平自然是不知道,但他谈到了追谥,确实犯了忌讳。

追谥是什么意思?顾名思义,就是死了以后的追封。可以是皇帝给已故功臣追封,也可以是现皇帝给先帝的追封。

他这话说的,岂不是在咒皇帝驾崩?这是大不敬犯上的罪过,稍有不慎株连九族都有可能。想到此处,他脸色变得惨白,后悔自己的嘴太松。

好在在场没有不良人和官府的人,监生也只是为了找回刚才的面子,并没有人细想。

大家注意力都在上尊号这件事上,立马就有人开口问那锦衣公子哥:“上的什么尊号?这曹县伯之子感觉有些耳熟呢,他是礼部官员?”

锦衣公子本就暗气有人带跑话题,耳听有人又绕了回来,哪肯错过继续显摆的机会,立马说道:“他并不是礼部官员,正因如此,奉上尊号能被陛下和文武百官认可,才显本事。”

他说来说去就是不说正题,终于有急脾气的问了:“你说来说去,他到底是谁,奉上了什么尊号,休卖关子。”

锦衣公子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眉飞色舞的说道:“就是曹县伯太常寺少卿高慎行高大人之子,高天赐啊,此人与我乃是至交。”

他这么一介绍,大家都感觉很熟悉,一个人两个人这么觉得没关系,全都这么觉得,这人一定是个名人啊。

窃窃私语了片刻,终于有人想起这高天赐是谁了。

“我想起来了,你口中的高天赐岂不是那净街公子?这样的草包能写诗?”

这人一说,大家全都想起来了,可见‘净街公子’这个外号,比高天赐这个真名更加深入人心的多。

纨绔子弟们除了惊讶倒没什么特殊想法,他们只是想不到‘净街公子’竟然还这么有文采,甚至一想到同是纨绔中出现这样的才子,还有些与有荣焉。

锦衣公子也并不是吹嘘攀附,此人名叫胡来,性格跟名字一样。他爹是四品起居郎,跟高慎行品级一样,也是清闲虚职。

当初胡来本人就是高天赐狐朋狗友之一,高天赐被尊称‘净街公子’他还有些吃味,心说毕竟人家老爹有爵位在身,做人渣都比自己做的有牌面。

而读书人就不这么想了,在他们心中,京师的公子哥都是仗着祖荫和老爹的官职,为非作歹横行街市,依靠势力以后却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最为读书人所不齿。

这书生一开口,在场的读书人纷纷附和,都说胡来在吹牛。

这下胡来也不卖关子了,急怒道:“我父亲当日就在朝堂之上,高天赐当日献上基霸之主的称号,满朝文武包括陛下,无不赞叹,你们级别不够就去问问家中师长,免得出来露怯!”

基霸之主?听起来怪怪的呢······

在场众人听到这四个字,都开始揣摩起其中的含义,到底什么样的内涵,能够让陛下都为之赞叹。

一个纨绔想了半晌后,请教到:“胡兄,别理会那些穷酸书生,您且说说,这基霸之主是何内涵?”

纨绔DISS所有书生,书生们自然恼怒,胡来见有人帮腔倒是很解气,当下把从家父口中听闻的,高天赐当日的解释说了一遍。

纨绔们听得暗暗点头,书生们却暗暗撇嘴。

奠定万世之基业?霸服四海?

历朝历代长则三四百年,短则一两代,哪个传承万世了?更何况,西有西域诸国,北有肃慎等国,南有南疆蛮族,何时大洛霸服四海了?

但想他们敢想,说谁敢说?脑袋不要了不成?

尽管如此,他们心中已经给高天赐和这个尊号打上了标签,溜须拍马,谄媚魅上。

纨绔们纷纷开口赞叹,有人问:“那他做了首什么诗,胡兄且快与我等说说。”

胡来见书生们不说话,心中只当他们是无话可说,不由得更是骄傲,大声的将那首广告词背诵出来:

风骨豪情满千江,沧海茫茫万层浪。

大风起兮云飞扬,洛朝男儿血气刚。

丰功伟业穿喉过,杯酒沉浮江山定。

饮尽杯中看朝堂,抚掌笑谈数帝王。

一首诗作罢,在场没了声音。

好半晌的沉寂,突然间,就像压抑了许久的洪流,下一刻决堤,满堂哗然。

“好诗!合辙押韵,对仗工整,气势磅礴!”一个书生不自觉的喃喃道。

要是高天赐在场,一定能活活的笑死。一首广告词,竟然当得起对仗工整,气势磅礴的好诗了。

但他当时敢抄这首广告词,自然也有他的理解。

唐诗开国第一首,是魏征所做的,名叫《述怀》,在当时被惊为天人,也不过是五言而称不上绝句。

无论唐诗还是宋词,都是国力的一种体现。在唐之前,纷争不断,对于读书人来说,比较务实的治国策更加实用。

因为大唐鼎盛,诗词才能飞速发展,文人更加的追求生活,所以唐诗盛行。而李白,杜甫,白居易,都是盛唐中唐时期的人,都是在武则天和李隆基丰富国力之后。

到了宋,虽然军事衰弱,但物产丰富,所以诗更进一步发展,不光是抒发胸怀了,更加上词牌名和乐器,很多成了婉转小调。

他了解到这个世界,在大洛之前都跟正史顺序大致相仿,前朝乃是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杨坚的那个隋,但显然,唐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而诗道的发展,通过他的了解发现,还尚处于萌芽阶段,所以一首七言广告词被奉为佳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首广告词,即便在场的书生,也不由得从心中赞叹。

文人就是如此,他可以不认可一个人,但他没办法不从心里去认可一个绝好的作品。

满堂议论声中,那名监生给出了评价:“诗乃佳作,人却不然,有才无德!”

他这话出口,竟然使满茶肆的文人暗自点头。

胡来冷笑:“你们有德,怎地起大早来贪这艳色?”

监生反唇相讥:“是你们这些膏粱子弟张口闭口不离花魁,我等读书人,连口茶都喝不得么?”

他这话说的没毛病,这些书生虽然也是对花魁好奇,可人家谈论的是诗词歌赋文雅之事,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眼对街的教坊司罢了。

“哼,虚伪。”胡来轻蔑。

“呵,庸俗。”监生不屑。

言罢,监生头也不回的走出茶肆,在场的书生文人全都起身,跟着监生一起向着坊外行去,背后传来公子哥们一阵嘘声。

·······

作为主人公的高天赐此时感觉耳朵火热,身在长安县府衙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名,知道的话,以他的脸皮,不免得也会自满一番。

他一脸无语的看着手中那个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杀”字。

这个字条,正是前日大理寺寺卿裴逡,差手下寺丞来送文书时,暗地里给他的。

高天赐不明白,裴逡的这个杀,是让他杀谁。

杀彭家庆?可是他递给大理寺的公文只说彭家庆徇私枉法,欺压良善,贪污公款,强占土地。

而裴逡授权的公文当众宣读,上面却提及了彭家庆参与了良有平一案。

这就复杂了,良有平可能伙同五京留守司偷运军械一案,是陛下下令严查,而自己只有协同办案的权利。

裴逡说彭家庆涉及这桩案子,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经过两日六制不良人的审讯,还有对彭家庆府内衙内卷宗的调查,十有八九彭家庆跟此事是没有关系的。

既然没有关系,裴逡非要让两个不相干的案子扯上关系。

彭家庆要是跟良有平一案扯上关系,那么就是钦犯,哪里能随便杀?杀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又为什么急于杀他?

高天赐一时想不通其中关节,于是他始终也没有亲自提审彭家庆与其师爷。

他又给裴逡写了封信,让高升送老爹二弟回府后,亲自送去。

彭家庆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以什么名义杀,为什么要杀,他得问个明白,所以他现在,正在等裴逡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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