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这几天的氛围很是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味儿,丫鬟婆子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也跟某些人一样被拉出去,严刑拷问,再也回不来,连廊上的雀儿通人性似的不再叫唤。
在外人看来,贾府的宝玉刚刚打了胜仗,又是新婚,按照贾府的惯例,早就应该夸张宣扬,大摆筵席,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低调了。
这次南方传来捷报,茜香国大败,国王自尽,王子肉袒面缚,率臣民出城投降。这一战,一扫朝中南安王兵败被俘带来的郁气,主战的宝玉大放异彩,在一些人的刻意宣传之下,成了投笔从戎,文武双全的奇才。
可此时的宝玉看不出有丝毫的欢喜,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有休息了,那件大婚的新郎服还没有换下来,坐在黛玉常卧着的湘妃榻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名医大夫,靠着那点微弱的希望支撑着。
看着脸色铁青的宝玉,那些太医都不敢上去,不说来时四皇子特意嘱咐了,再者,谁会这么没眼色去得罪圣眷正浓的当朝权贵呢。
最后还是资历最老的贺太医出了头,拿着改了又改的药方子,交给了宝玉,道:“贾大人,这药还是要快点熬出来,时间不等人。”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宝玉接过药方,看那上面写的全是人参一类的吊气的药,力气一瞬间被抽干,泪水忍不住的往外涌,浑身上下直发抖。
宝玉踉跄了几步,抓着贺太医的手,几乎就要跪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众人忙去搀扶,贺太医看着宝玉悲伤地不能自已,也于心不忍,吐出实话,“大人,小姐的病情实在不好,一直找不出病因,又不能确定是不是中了毒,中了什么毒,我们不敢贸然下药。林小姐多日水米不进,身子早垮了,又一心求死。。。。大人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宝玉没想过这些,也不敢想,把药方交给紫鹃,直接从自己的库房里抓药。这时屋外有丫头进来禀报,道“二爷,太太屋里的彩霞姐姐来了,说是带了太太把压箱子的老山参,林姑娘这里用得着。”
宝玉低着头,双手捂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放了这么久,还有药性吗?还要给玉儿用,她安的什么心?”
众人皆不敢言语,那传话的丫头更是恨不得把头扎到地下去。
宝玉道:“扔出去。”
那丫头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一眼。
宝玉放下手,凌厉的目光转向传话丫头,“我说扔出去,都扔出去,听不见吗?”
从战场上历练过来的人,身上带着一股煞气,这深宅大院里养着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些,吓得连忙跑了出去,险些被绊了一下。
荣禧堂里,贾政坐在主位上,打量着旁边高渊的脸色,垂着脑袋不敢说话。高渊真的是越想越生气,当初荣国府传出宝玉成婚的消息,他就应该早点看出里头的蹊跷才对。
宝玉是荣国府下一代的接班人,成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办的这么匆忙,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露,也没有多少宾客。高渊也以为两个玉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的,贾母待黛玉一向慈爱,舍不得,叫在园子里出嫁也罢了。
高渊夫妇都以为新妇就是玉儿,乐呵呵地上门赴宴,结果,呵呵,真是“热闹”啊。
高渊也不想再僵持下去,开口便是兴师问罪,“当初如海把玉儿交到我手里,之前他跟贾大人的事,我多少还知道一些。这么些年,我早就将黛儿视如己出,高家的女儿不愁嫁,贾大人若是不愿,黛儿也不是非宝玉不可。如今闹成今日这样,你贾家必须给一个交代!”
贾政一向老实,在高渊面前就更像个后辈一般,连忙解释道:“这,这,这,我万没有那个意思,外甥女儿从小就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阖府上下都是很喜欢她的。”
高渊冷哼一声,“那天若不是宝玉发现古怪,你们是不是打算骗过所有人?还有黛儿,身子一向很好,怎么莫名其妙地病了,到底是怎么病的,而且还病得这么重!”
贾政被高渊连连逼问,后头的王夫人也不好过,只好使出绝招,装木头人。另一边的薛姨妈也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原先说好的,有王子腾压阵,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贾母、高家多说些什么。不过是眼前吃点亏,被人多说几句闲话罢了,但以后的好处不知有多少。
可如今都等到这个时候了,哥哥怎么还不回京啊,连嫂子也没来,凤姐借口孩子哭闹,缩在小院子里吭都不吭一声。
看着王夫人不言语,薛姨妈也不能让她们真的把婚事搅黄了,只能自己开口,“我姐姐只有宝玉这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多想一些的,大姑娘好是好,可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不是这病就是那病的,这也是为了子嗣考虑啊。再者说,光是每年花费的补品就不知吃了多少去,寻常人家还真的养不起。”
说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不出孩子可是影响女子一生的事,怎么能随意诋毁。
高夫人自是生气,但与这种连孩子都教不好的商人妇,连说话都是自降身份。
大儿媳胡氏看出婆母的心思,微微敛身笑道:“谁家的女孩儿不是像娇娇宝贝一样捧着的,若论起身子康健,小妹一向好得很。倒是薛小姐,听说从小身上就带着热毒,连神仙都治不了,现在还吃着药呢。”
二媳妇张氏性子娇憨,有什么就说什么,况且她们一家都是护短的,自然是向着黛玉的,听薛姨妈这样说,早就忍不住了,“又不是吃你们家的,姨太太放心,就是妹妹再吃个三倍的东西,我们家也出得起。哎呦,我又忘了,听说这段时间,薛家铺子卖的卖,媳妇连嫁妆都拉回去。自家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功夫关心人家的钱,果然是小户出身。”
一顿冷嘲热讽,把薛姨妈气得站了起来,“你。。。。。哼,我女儿如今已是贾家妇,宝玉就是我女婿,这怎么是别家事了?”
高夫人见薛姨妈如此嚣张,沉声道:“我家老爷虽然是宝玉的授业恩师,但婚姻大事自然还是父母做主,这是贾家的事,我高家没功夫管。但是黛儿的事,今日必须要说清楚,黛儿病得不明不白,你们总该给个交代吧。”
薛姨妈看着王夫人,见她还是拨动着佛珠,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暗自着急,那小狐狸精是怎么病的,她心知肚明。王夫人也是知道的,可就是不开口。搪塞道:“林姑娘是感了风寒,她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一些,想是哪天吹了风,着了凉。偏偏那几天都忙着宝玉回来的事,就忘了请大夫。”
高夫人板着个脸,冷声道:“旁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魁梧大汉拖着几个披头散发的丫头走了进来,摔在地上。
薛姨妈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同喜,你怎么在这里?”
同喜现在早已不成个人样儿了,脸上红肿不堪,巴掌印儿清晰可见,哭喊着:“太太救命,他们要打死奴婢啊。”
只见一个侍卫一个巴掌打下去,“叫你说实话!”
同喜被打得倒在一边,一口血水喷了出来,沙哑着求饶:“我说我说,我们太太一直想让二爷做女婿,可这么多年也没能如愿。太太说都是林姑娘在中间挡着,只要林姑娘死了就行,让我跟园子里的姐妹透点风声出去,好叫林姑娘听见,二爷要娶我们姑娘的消息。”
另一个丫头四儿听了这话,连忙爬到跟前,哭着表明清白:“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这同喜一向爱来园子里玩,没有防备着。原是她在那里自说自话,奴婢并没有说些什么,谁成想林姑娘就在那里,奴婢真的没有看见,请太太们明察。”说完就磕头,咚咚咚的,磕得人心里慎得慌。
薛姨妈揪着帕子,梗着脖子反污道:“这同喜是我薛家的奴才,高太太也不说一声,将人打成这样,说的话如何能信?我知道高太太心疼大姑娘,但也不能这么随意污蔑人的吧?”
高太太端坐在那里,也不理薛姨妈,垂下眼眸,就看见黛玉亲手绣的荷包,知道自己喜爱兰花,连夜做了这个送来,上面的一束幽兰别有风姿。
想到这里,高太太眼神暗了暗,轻笑一声:“你主子说你在说谎,我觉得也是,不如再带下去好好审问审问?”
同喜听了这话,眼里很是绝望,想起那些人的手段,她是一刻钟都不能挨下去了,再者说,现如今她已经背叛了薛姨妈,薛家那边是必然容不得她,还有这贾府,王夫人也不会让她活着。为今之计,只有讨好另一波人了。
想到这里,同贵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手脚并进爬到高太太脚边,求饶道:“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早就对林姑娘怨恨在心,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我都说出来,求求高太太,饶了我吧。”
薛姨妈恨得牙根痒痒,“贱婢,你又在说什么疯话,谁会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