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说开了,反而心里更加坦然,宝玉也轻松了不少。薛蟠被抓,薛蝌在南边上下打理,宝钗搬了出去,宝琴也跟着过去了,薛姨妈又病了。眼见着扬州的事越闹越凶,王家三番两次派人过来协商,薛姨妈也拖着病体去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到底不忍妹妹这般,便向贾政开了口。贾政本来就不喜薛家,如今更是厌恶的紧,索性躲在书房,也不去内宅。
“你娘最近可是跟你提到了薛家的事?”
书房内,贾政拿着笔,站在书案钱挥毫洒墨,在纸上写着大字,宝玉侍立一旁,道:“一切都瞒不过老爷。”
“唉,当初薛家上门,他舅舅又出门在外,原该我这做姨丈的多加看管,”贾政收了笔,长叹一声,“谁知这孩子不大学好,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薛家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琏儿打南边送来了信,说那边的官很坚决,非要薛家补足欠银,薛家本就有钱,只当破财消灾罢了。”
“老爷应该也知道了,”宝玉说道:“那边主管这事的龚大人一直在找我们家的麻烦,薛大哥的事还是得尽快解决,免得被那边抓住什么把柄。”
“能有什么把柄可抓?”贾政皱眉说道:“依我说还是不要插手,免得真的落下什么把柄。”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难道不管这事,龚大人就怪不到我们头上吗?”宝玉说道:“薛家到底在咱们家住了这么多年,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一旦罪名落实,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听到宝玉这么说,贾政更是烦心不已,连字都写不下去了,索性把笔一丢,没想到留了薛家这么多年,还留出个麻烦来?“那龚大人连荣国府的面子都不给,”贾政说道:“你是又要去给四皇子去信?你要知道,我是极不同意你同这些天皇贵胄扯上关系的。”
“父亲的苦心,儿子明白,为这点小事就与皇子相交,倒不至于,”宝玉连忙说道:“这事本就是薛家在理,龚大人关押这么多天也是无理取闹,扬州知府蔡大人都是与我相熟,到时候儿子写封信去,蔡大人只要出面,秉公处理,薛家这事自然就平了。”
看着儿子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是既高兴又骄傲,贾政看了看宝玉,道:“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那就去办吧,我也会知会你母亲的。”
“是。”宝玉答应着去了。
宝玉如今圣眷正浓,蔡大人自然愿意卖他这个面子,亲自出面过问这件事。龚游也是不敢闹大的,外头想要他的命的人多的是,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想要攀污宝玉,确实不太现实。
薛蟠就这么被放了出来,倒是跟着他的小厮,因为与官府衙役打架,明显属于妨碍公务,被打了几板子,薛蝌也花了不少钱打点,至于铺子盐引,谁还管得了这些。
薛姨妈知道了消息,直接喜极而泣,连病也好了三分,带着宝钗就往王夫人屋里去道谢。
王夫人脸上还是淡淡的,手里的佛珠拨的飞快,“既然放出来了,以后还是踏踏实实的在家过日子吧,成个家,有了孩子,将来也能稳重些。”
“还是姐姐有福气,”薛姨妈衷心地说道:“我那孽障,若有宝玉一般的本事,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有没有本事都不要紧,守住家业也够他过一辈子了,说起来,还是妹妹你平时太溺爱了些,纵得蟠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跟官府动起手来。”王夫人忍不住数落道。
薛姨妈默默的承受下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还是得靠着她的,就好像宝玉对于王夫人来说一样。
“唉,”王夫人长叹了一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哥哥眼看着就要去外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嫂子我一向跟她说不到一块去,咱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应该彼此照应些才是。”
“这么些年,也多亏了姐姐照顾,”相比于王家的光说不做,薛姨妈很是感激王夫人的所作所为,道:“要不是姐姐,我们娘几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王夫人说道:“总该还得外甥自己立的起来才是,不然,将来出了事又该如何?”
“姐姐教训的是,我都知道了,以后一定时时劝着蟠儿些,”薛姨妈放低了姿态,说道:“还有宝玉,这回是多亏了他了,我这里倒有些玩意儿,回头叫宝丫头亲自送过去。”
王夫人没有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看着妹妹一脸期待的神情,也说不出话来。姐妹两个又说了些家常,直到贾母那边说要摆饭,这才散了。
薛姨妈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一个园子,在大观园后面,属于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宝钗宝琴搬出来后也住在那里。薛姨妈一回去,就打发同贵同喜开箱笼,找自己之前一直压箱底的物件,“那两匹暗花缎子,还有进上的云锦缎子都拿出来,对了,还有我箱子里的几件玩器。”薛姨妈一面找东西,一面还不忘交代宝钗,道:“我的儿,如今我也好了,你哥哥也要回来了,家里也没什么事,你还是搬回园子里住吧,待会儿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宝玉那里去,好好谢谢人家,啊。”
“我还是在家陪着妈,那园子就不去了。”宝钗揉着帕子,落寞地说道。
薛姨妈听了这话,立马就急了,握着宝钗的手问道:“这又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去住了?难不成还怕姐妹们笑话你不成?”
“妈妈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宝钗索性摊开了,说道:“这么些年,那边老太太老爷是个什么态度,妈也是知道的。先前总说姨妈喜欢,舅舅也是支持的,可现在呢?”
这些薛姨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是为了那点子微弱的希望罢了,荣国府宝二奶奶的位子暂且不说,光是为了宝玉那么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值得,这样的诱惑太大,不说薛蟠,就连她未来的孙子的前途都有了,薛家自然是高枕无忧。
薛姨妈自己平心而论,她是既希望宝玉出众,又不希望宝玉出众。谁不希望自己女婿努力上进,有前途有家底呢,可宝玉官职升的越高,那么宝钗想嫁进贾家的可能性就越低。想到女儿蹉跎了好几年的青春年华,再去相看,能有什么好人家,薛姨妈再也忍不住,抱着宝钗抱头痛哭,“我的儿,都是娘害苦了你。”
宝钗强忍心中的悲伤,反而安慰薛姨妈,说道:“妈也别太伤心,我瞧着断了那念想也好,以后大可堂堂正正的做亲戚,咱们家也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讨好这个讨好那个。”
薛姨妈见她这么说,心中固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想起这些日子王夫人连句客套话也没说,也只得作罢,反正薛蟠的事,贾府都知道,宝钗在家里住几天,正好躲躲流言。
在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薛蟠紧赶慢赶,终于在运河冻上之前,赶了回来。母子三人抱头痛哭,薛蟠刚进去的时候着实被打了一顿,后头虽然好些,但是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这让从小锦衣玉食的薛蟠哪里吃得消,整个人瘦了好多。
回来之后,先是去贾府各处拜谢,感谢各位亲友的搭救,我薛大傻子又能回到这江湖,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痛改前非云云。又去给宝玉送了好些东西,拉着宝玉又是一通话,哎呀,早知道你跟那边的官交情这么好,当初就应该同你知会一声,拉你入伙,到时候咱俩一块赚钱。
宝玉也没惯着他,故作关怀地问道:“大哥哥在牢中过的还好吧?”
薛蟠讪讪地笑了笑,借口有事就走了。
外面雪下的厉害,天气也冷得很,可依旧挡不住外面的喜事,前儿襄阳侯府过来下定,勋贵之间按照礼数下的彩礼,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的,十八抬大箱子摆满了屋子,再加上一些四式海味、三牲、四季果子、茶饼等物,宝玉表示很满意,看来那三公子在家里也颇受看重。
贾母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嘱咐贾赦邢夫人好好置办嫁妆,别叫人笑话了去,只是邢夫人素来吝啬,银钱上凡在她手上过一遍,总有克扣些下来,贾母有些不放心,又让凤姐多照应些。
这日,大家都在稻香村这里说笑,李纨的心思不在这里,时不时地总往西厢房张望。黛玉取笑道:“宝玉也真是的,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探花郎要教出一个探花郎来?”
探春捡了一块糕点,笑道:“嫂子可听见了?赶明儿一语成真,嫂子要怎么谢她?”
李纨点了点黛玉的额头,笑道:“若将来真的这么着,我呀,就叫兰儿来教她的儿子,也教出个探花郎来,你们道好不好?”
惜春拍手笑道:“嫂子这个主意极妙。”
黛玉羞得脸绯红,起身就要去挠惜春痒痒,两人你追我赶,直到惜春求饶方罢。
一会儿宝玉带着贾兰走了进来,宝玉抱手给李纨道喜:“大嫂子日后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瞧着兰儿的功课做的极好,明年可以下场试一试了。”
李纨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好歹别辜负他父亲的期盼。”说着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贾兰连忙安慰道:“母亲别伤心,儿子日后一定好好读书。”
宝玉探春也在一旁劝慰,李纨这才渐渐止住了。
“说起来,学里张先生的学问也是不错的,只是他教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要继续举业的事,我想着兰儿跟着他启蒙也就算了,若是时间久了,恐怕也生安逸之心,”宝玉说道:“等兰儿这次下场试一试,我想把他带去成修老先生门下读书。”
李纨失声问道:“可是成大学士的胞弟,成修老先生?”
“正是。”宝玉微微颌首。
众人不明所以,黛玉却解释道:“成老先生与父亲同出一门,辞官之后,在家中醉心于学术,学问是极好的,偶尔教导一两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