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在家读书,凡有客来,能不见的都不见了。不过尤家姐妹的事让他很是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姐妹两个跟贾珍贾蓉既然有了首尾,宝玉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贾琏不行,连带着凤姐那个性子,后头闹出多少是非出来,被人拿住了把柄,对阖府上下的名声都不好。
可这种私密事,教他如何开得了口?尤二姐早就被贾珍收入囊中,又与贾蓉不干不净,贾琏都是知道的,人家也不在意,大概就是好这一口,那鲍二媳妇也是有妇之夫,贾琏还不是摸上了手?
跟他谈礼法,前世贾琏还找了一个子嗣的由头,如今凤姐育有一子,这个理由显然已经不成立了,但还是跟二姐搅和在一起,可见是色字熏心、精虫上脑,况且贾琏才上手,二姐又是愿意的,两人正是浓情蜜意,如何分得开。
若是把二姐纳入府中,尤氏也没脸再在府里立足——虽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到底是一家子姐妹,一个是堂堂的国公府三等将军夫人,另一个竟然是个妾室,不说尤氏,贾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啊,偏偏他们还就这么做了,真是可笑至极。
这日宝玉在外书房练字,茗烟忙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
宝玉只顾着写字,头也不抬,“教导你多少遍了,遇事要宠辱不惊,行为举止要稳重。”
茗烟猛地喘了两口气,“是是是。二爷,真叫您猜对了,琏二爷真的要娶那边尤二姑娘,这两日正打发兴儿他们在外面采买东西,全是用来布置新房的,还有女儿家的箱子,可不是要娶亲了。”
宝玉顿了顿,问道:“既要纳了二姐,定然不敢在府里,况且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可瞧见他们把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茗烟上前几步,小声说道:“小的特意跟了他们一路,远远的瞧见他们进了一处房屋,尤老太太并两位姑娘都在那里住着,还有两个眼生的丫头,想必也是买来的。说来也巧得很,那房子就在府后头的小花枝巷子,离二爷的四宜园也很近。”
“你跟了一路,没人瞧见吧?府里可还有人知道这些事”宝玉有些不放心。
茗烟忙道:“二爷放心,小的只远远的跟着,没人瞧见。这事儿除了那边珍爷蓉哥儿身边的几个,再就是琏二爷身边的兴儿那几个知道,旁的,就不知道了。”
宝玉想了想,凤姐如今出来理事,若知道的人多了,她定会知道的,看来也没多少人知道。既然那边没过明路,贾珍贾琏也不敢闹腾出来,只当个圈养在外头的玩物。或是禀明贾母,有长辈压着,国法家法摆在那里,贾琏也说不出什么来。
宝玉嘱咐茗烟,道:“你去查查,看这尤家还有什么事,仔细打听清楚,再来报我,那边院子里也叫些人小心看着,只别叫人认出来。”
茗烟忙答应着去了。
贾琏一个年轻公子,家世容貌样样不缺,尤二姐本是个扬花水性的,早就失身于贾珍,如今能攀上贾琏,虽然只是外室,但也是愿意的。尤老娘更是满意,嫁妆银子都不用她置办,三姐的婚事也有人包揽了去,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去?
真真就像俗语说的那般: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新婚之夜颠鸾倒凤一番后,贾琏彻底倒在二姐的石榴裙下,整日里你侬我侬,为逗二姐高兴,这里伺候的丫鬟奴仆,全都唤二姐为‘奶奶’,就如新婚夫妇一般,若不是怕引起府里人生疑,恨不能常住在这里。
贾珍也在铁槛寺做着佛事,晚间也来这里厮混,原先在府里好歹还会顾及一二,如今到了外头,哪里还记得其他。
尤二姐自跟了贾琏,自然要避些嫌,只是前头都已经那样了,再避嫌又能如何,少不得姐妹两个陪着吃会酒。
尤三姐却是个看得通透的,二姐这会子看着虽好,可到底不是明媒正娶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都没有,妻不算妻,妾不算妾,如今又被关在这里,她们俩姐妹就是他们兄弟哄来取乐的。她到底也要为她们姐妹打算些,若是如了贾珍他们的意,那只怕不仅是自己,只怕连二姐也再不能见天日了。
于是便索性撒起泼来,直接掀开那张遮羞布,你放荡我比你更放荡,整日里以玩弄贾珍兄弟俩为乐,仗着自己风流标致,长得不错,打扮得十分出色,又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浪态来,勾的贾珍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
平日里要金要银,山珍海味的供着,稍有不顺意,也不管有多贵重,说砸便砸,说毁便毁,整日里闹个不停。贾琏有尤二姐小心服侍,见三姐这般,也就撩开了手,贾珍却心里放不下,自小到大,谁敢忤逆他的,尤三姐生的标志,又是这个小辣椒般的烈性子,自然就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望,便慢慢地熬着。
尤二姐见这样下去不成个样子,便想着找个人把三姐嫁了,想必贾珍到时也无法子。
这日贾琏有事要办,晚上不得空,便叫了兴儿过来告诉一声,尤家两姐妹正在炕上说些亲密话,索性把酒菜端来,大家叫来说些闲话。
兴儿是贾琏的心腹,两边府里的事都是晓得的,说起府里的事务来,有理有据。
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宝玉身上,“宝玉也不用我多说,论起读书,家里没一个人比的上他,前两年就中了举,加上长得又得人意,老太太的宝贝,上上下下没有不爱他的。骑射功夫也不差,北静王爷常常邀他过去吟诗作对,更别提旁的人家了,外面都叫他玉面公子。叫我们说,该叫玉面罗刹才是。”
二姐听了,不免起了疑惑,笑骂道:“又是混说了,我也见过他几次,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是温文尔雅,哪里就罗刹了?”
兴儿忙道:“奶奶不知道,他小时候只爱在丫鬟堆里混,连书也不愿读。长大了,倒成另一幅模样,规矩大得很,旁的爷们都好,只他来了,合府的人都不敢造次,每次见到他,我们头都不敢抬,乖乖的站好,发起脾气来更是要人命,半分情面都不讲,从小跟着他的奶哥哥说赶走就赶走了,哪像我们爷面慈心软好说话,偏老太太也纵着他,如今也十五六岁了,还在里头跟姑娘们住在一块。说他明白吧,时不时地说些呆话出来,说他糊涂吧,做起事来一套是一套。二爷不在的时节,家里全是他管着,竟没出什么乱子。不过也有个笑话,他每日里跟着师傅读书,身上也有了功名,却不喜身边女孩们把读书上进挂在嘴边,说什么做这些的人都是些庸碌,奶奶听听,可不是就连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三姐听了不免笑出了声,二姐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有意于宝玉,想着之前守灵,见过宝玉几面,知道那是个什么人物,不免多问了几句,三姐却不言语。
也不想想,宝玉那样的人,怎么会跟她们沾染上关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兴儿忙笑道:“奶奶不知道,他那样的人,却有一个软肋,就是我们姑太太的女儿林姑娘。两人打小就在一处长大,再加上他从小就受姑老爷的教导,拜的师傅就是林姑娘干爹,所以待林姑娘格外不同,前些年有几个下人议论了几句,偏叫他听见了,气的连他身上带的那块玉都摔了。将来他俩必是配到一处的了,只是一来两个人年纪还小,若这会子提出来,林姑娘少不得要搬去她干爹府里住,老太太舍不得;二来他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自然要以学业为先,还得缓一缓。只等年纪一到,老太太把话一挑明,就顺理成章了。”
二姐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可惜。
且说贾赦派贾琏去了一趟平安州,那里州官大多是贾家旧部,关系最是要好,宝玉悄悄看过了,是件替人走升官门路的事,大概上下招呼一声,在军队中混个一官半职,这都是他们常做的事,并不奇怪。
宝玉也没有阻止,且不说这是官员之间常有的,再者他也想去试探试探平安州州官的态度。至于贾珍那边,宝玉早就让人去物色了一个扬州瘦马,那是盐商专门□□出来用来讨好上面官员的,这些女子,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专门学习如何勾的男子魂不守舍,不怕贾珍不上当。
如此一来,尤氏两姐妹就孤立无援了。还有那尤二姐未婚夫张华,本是穷困潦倒之人,他小时原也当过几日少爷,只是后来招了官司,家业败落,才流落至此,连吃饭都成问题,那日被贾珍威逼退婚后,拿着十几两银子走了,过后又恼恨自己没骨气,被人欺压至此,又恨二姐水性杨花,背信弃义,贾府仗势欺人,整日借酒消愁。
无痕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看他这种颓废样子,想着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便着人看着。
宝玉也一直待等待时机,想着怎么让贾母知道才好,但又想着贾母尚且病着,听见这个消息,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好呢,就这么犹犹豫豫,直到柳湘莲写了信过来,还没有了结。
眼前又有一件要紧事要解决,那就是柳湘莲,宝玉实在不愿意看着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就这么遁入空门,之前就打发他去江南置办货物,想着能避开。
曹大大的剧情就是安排,饶是这么着,柳湘莲还是碰见了薛蟠的商队。不过柳湘莲带着十几车子货物,看见前面有土匪抢劫,他也不是孑然一身轻,只救下了薛蟠,赶跑了匪徒,大多数货物还是被抢跑了。
薛蟠是眼见着亮晃晃的尖刀就要刺向自己,差点就要没命了,幸好柳湘莲相助,这个救命之恩,薛蟠是认下了的,况且他虽胡闹了些,但为人却很是仗义,立刻就称兄道弟,要结拜起来。
盛情难却,柳湘莲少不得答应了,两家商队一同前行,互相照顾,后头又如何遇到贾琏,如何定亲,不消细说。
柳湘莲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慢慢打听尤三姐消息,渐生反悔之意。去看望过姑妈之后,便往四宜园去,一面与宝玉叙旧,顺便说一说货物的事,一面就是打听些消息,宝玉说的更加可信一点。
虽有国孝,但城中热闹依旧不少。柳湘莲在外游历多年,乍一回来,索性牵着马在街上慢慢闲逛,左右叫卖声不绝。柳湘莲走到一个卖首饰香囊的摊子上,这么些年跑商留下来的习惯,柳湘莲总是习惯拿些市面上的同等物件,来对比自己的货物。
宝玉听见外头赵四喜递话进来,骑着马便往那边院子里去,还是茗烟眼尖,瞧出了人群中的柳湘莲,引宝玉往那边看。
宝玉定睛一看,果然是他,连忙下马去见过。两人已是好久没在一起说过话了,便找了一家客栈,摆了一桌酒席,两人畅饮。
柳湘莲道明来意,说出心中的疑虑。
宝玉听了,不免有些沉默,看了看柳湘莲,最后还是决定实言相告,“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想瞒你,先前你曾说过,必要娶个绝色的才好,那三姐我在守灵的时候见过两次,容貌配你也不差,只是她是那边府里的,最近风评很不好,只怕......”
柳湘莲未等宝玉说完,便拍了一下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背过脸恨声道:“说出来也不怕你恼,那边府里除了门口两只石狮子还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了,我不做这剩王八。”说着,又自觉失言,拿眼瞧了瞧宝玉。
宝玉笑道:“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我也犯不着管那边府里的事。说不来不怕你笑话,我正愁着她姐姐的事呢。我那琏二哥又不是旁的人,偏这事家里长辈一个都不知道,如今国孝家孝瞒亲再娶,细究起来也太过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湘莲摇摇头,“既如此,我也趟这浑水,这就去把亲退了。”
宝玉深知他是退不了的,忙上前两步拉住,“你急什么,我且问你,如何去退亲呢?”
“当时只有薛蟠在场,少不得要他搭个桥,实在不行,只有我亲自去了。”柳湘莲叹了口气。
宝玉笑道:“就猜到你会如此说,这些日子我一直着人看着那边。那三姑娘在那边府里时素来与珍大哥有些龌矬,但搬了出去却是闹腾的厉害,想来定是个胆大之人。你与薛大哥都是粗鲁男子,她若不肯退亲,岂不是彼此闹得难看?”
“若是平常,我躲出去,在别省逛个三五年也就罢了,只是我那祖传的鸳鸯佩剑却送了过去,如何能个舍得下,定是要要回来的,若是真的伤了彼此的脸面,过后还请你从中说合一二。”说完,柳湘莲朝宝玉拱了拱手。
宝玉忙侧身避开,“我说你性急,婚姻大事,自然得长辈做主,匆匆下定本是不该。不如去请你家姑母,尤家也只剩了个老母亲,内宅的事还得请能干的人来。”
柳湘莲有些犹豫,摇摇头,道:“姑母她老人家对我操了不少心,何必拿这事惹她心烦。”
宝玉拉着柳湘莲劝道:“这事儿必须得姑母来,她经的事多,定能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