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抱起他放在萧条的树干后,衣袍掩去唐青的面容,下颌微仰,唇边扑来温厚湿润的气息。韩擒沿着他的上下唇克制地轻轻吮吻,浅淡的酒气蔓延,唐青适才平静的面容浮起薄薄粉晕。气息渐喘,韩擒适才松开他。对视瞬息,目光胶在一起。韩擒替他拢好斗篷,低声道:“进去吧,时候很晚了,若明日头疼,我带你去医署看看。”唐青应下,走到殿门前回首,见对方还在,立刻扬起红润的唇,道:“快回去吧。”伏在前厅案上的兰香闻声即醒:“先生,可算回来了。”她朝外头观望:“可是统领送您回来了?”说着,关好大门,替唐青解下斗篷:“宫宴可否热闹,先生玩得尽兴么?”唐青揉揉疲倦的眉心:“你这丫头,大半夜哪来那么多话,尽兴谈不上,惊心动魄倒是真的。”兰香嗅出酒气,很快盛了碗提前准备的醒酒汤。唐青吹凉慢饮,发髻松松垂落,唇角和眼尾晕着薄红,使得兰香瞧一眼都暗暗心惊。饮完醒酒汤,唐青才继续开口:“这些宫宴,看似惬意,实则就如朝堂上的局势,周围笙歌蔓乐,可身处其境,还需时时刻刻与人斡旋,片刻不得松懈。”兰香神情苦恼:“听起来太累了,宴至深夜,先生疲倦了吧。”唐青道:“稍作洗漱后,我想先休息。”兰香忙备热水,唐青擦洗完毕,回了床榻,沾枕即寐。**翌日早会,朝臣例行启奏。萧隽就宫宴比试一事,特意嘉奖了三名官员,尤其就最后一场智斗,着重赞誉唐青。唐青任黄门侍郎,只侍奉御前,并未参与早朝。个别官员听着皇帝对他赞誉有加,自是憋堵。可唐青为皇上任用的人,又屡立奇功,几次功劳嘉奖不晋官秩,让他们想找茬也找不着。但仍有心底不服的,从朝臣中出列,当着国君之面,明褒实则暗贬,直指唐青和韩擒的私情,斥责他有祸乱朝政之嫌。此一红颜祸水的罪名盖下,旁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议。可唐青毕竟为皇上钦点,青睐有加,到底不敢扬声喧哗,亦不敢出列明指。只不过唐青无权无职,加之容貌倾绝,与禁军大统领还有艳闻,过去的功劳任它多大,此时也盖不住众人的八卦之心。绯闻只需口风吹一吹,便蔓延在朝堂之上。韩擒出列:“启奏皇上,唐侍郎今年屡建功劳,就南郡改革一事,只半年光景,试改成效甚佳,且惩处诸多欺压百姓的恶绅,严减苛税,为民为国——”素来寡言少语的韩擒,就改革之策事无巨细地历陈于口。他最后总结道:“敢问方才质问唐侍郎的刘大人,若本官没记错,您因太庙公审案被牵涉其中,近日才复职。这般诬蔑唐侍郎,可是徇私废公,借机诋毁?”众官员哗然,没想韩擒竟在朝会当面对峙。尚书令寇广陵出列,道:“启奏皇上,唐侍郎于公冶侯、郭常两案,查惩腐败,使旧案沉冤昭雪,为天下人之不敢为。此般赤胆果敢,竟有人质疑他,若放任诬言传播,岂不伤了一名国之良材的忠义之心?”李秀莽和陈霑相继出列。“皇上,就唐侍郎一事,臣有话启奏。”即为同僚,两名尚书郎素日与唐青工作上交集甚多,详细上述更是言无不尽,赞无不绝。萧隽方才听几名官员对唐青明褒暗贬滋生的火气消失无形,此刻耳边都是朝中要臣对唐青毫不吝啬的赞誉,只觉心口涌出又酸又涩之意。他抬起左手,微微一挥,李显义道:“若无要事,即刻散朝。”**唐青不知今早朝会之事,被宣召入轩德殿时,皇帝正在下棋。棋盘另一边是空的,萧隽单手施布双方棋局,好似没看到入殿的人,唐青静声等候。良久,才听前方响起低沉的声音。“站过来。”唐青站到边上,棋局尽收视野。萧隽将最后一子悠悠落下,只坐着,目光微微俯视眼前的青年。“唐卿听旨。”唐青微诧,很快伏身行礼。萧隽道:“即日起,加封黄门侍郎唐青侍中之衔,任职尚书台。”唐青叩谢:“多谢皇上恩典。”本可拟一道圣旨宣告,萧隽却传他到御前亲谕。加封侍中头衔后,他便相当于皇帝的专门顾问。于尚书台任职,过去的几名侍郎同僚,也都成为了他的副职。而今尚书台,他的官秩已仅次于尚书令了。唐青暗忖,旋即开口:“皇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借此时机,他道:“臣请求搬出宫内,自立府邸。”萧隽冷笑,眉峰间却略有无奈。唐青微微抬眸:“皇上可还记得宫宴结束,您答应过臣一个要求。”萧隽:“便是要搬出去?”唐青:“是……望皇上成全。”他再度开口:“望陛下成全。”萧隽不再看他,垂目重新布旗。半晌,才道:“孤允了。”**屏退唐青,萧隽未再落下一颗棋子。李显义上前添茶,摆置茶点。萧隽目光平淡:“你看,他迫不及待出宫,连半分不舍都没有,孤可曾亏待过他?”李显义心下叹气:“陛下,此茶点以梅花和香蜜制作,微甜微香,可要尝尝?”萧隽以指落棋,想着如何拿唐青的心。李显义斗胆开口:“陛下,唐大人心志坚定,只怕认定一个人便再无更改。”萧隽眉宇微抬,一哂:“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他那性子,在伤人前,自会抽身,宁可自伤,也不想给谁带去伤害。韩擒固然不错,但……不适合。”总之不需他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总会等到那一天的。萧隽左手置棋,将右边的棋子当成唐青的心,一招吞了去。第47章 休沐日, 唐青趁此空闲,将行李收拾整理,搬出宫内。一早, 兰香便与他清点能带走的物什, 多为衣物被褥和药材。整理箱柜内的小物件时, 兰香纳闷地上下翻找, 就差没往柜底钻去。唐青叠好几件长袍, 问道:“在找何物?”兰香趴在地面, 瞥见柜底空荡荡的。她道:“先生, 先前兰香托了刘太医配药,特意给您备了好几个药囊,方才整理, 竟丢了大半。”唐青与她一块找寻片刻,并无所获。兰香皱眉:“究竟落在何处?”她面色一凛,喃喃自语:“该不会叫人偷了罢。”潇湘殿除了兰香,仅留两名宫人。一名在后厨负责膳食, 另外一名则日常洒扫。负责洒扫的宫人在前厅整理箱子, 兰香寻到她, 问:“先生丢了几个药囊,可是你拿走了?”宫女惴惴不安道:“奴婢没有拿殿内任何物什。”兰香还待追问,唐青跟来,阻止了她。“罢了,药囊丢了就丢了吧,并非什么贵重物件,没了还能再配。”他示意兰香不必再咄咄逼人, 温声安抚那名宫女,打发她去外头忙别的事。兰香努嘴:“先生, 您就是太好说话了,对谁都和颜悦色,才叫她们不怕您。”唐青道:“此等小事,我不想将其扩大。”兰香振振有词:“若真是她偷了去,今日只偷小件,仗着不被追责,一旦有了底气,往后就敢偷名贵物什。”唐青问:“可有证据证明是她偷的?”兰香:“方才不就是在问她……”唐青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收集了物证人证,才能给人定罪。且宫内眼线众多,两名宫人都是皇上差人派来的,不管她做了何事,只要不伤天害理,咱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搬出去以后,没了宫内那么多规矩,届时你要怎么管就怎么管。”兰香眼睛一亮:“先生——”唐青莞尔:“等有了府邸,让你做管事,如何?”兰香立刻将方才的小事抛之脑后,琢磨起当了管事该如何打理府邸。未过正午,行李已收拾得差不多。韩擒替他准备了接送的马车,还差了几名七营禁军过来把箱子往马车上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