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壶失态之时,邢影已经把他的萧拿了过来,两手捧着,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古壶不再犹豫,接过萧,侯戈忙把火盆和桌子退后,腾出中间一块空地来。
古壶双手持萧,当把这一端含在嘴里要吹时,心头突然窜起一股酸楚之意,这首歌曲的名字最要命——“你在他乡还好吗?”
他仿佛听见远方,还有那远方的远方,有人正用这句话问他:“你在他乡还好吗?”他乡,此地是他乡,那故乡在哪里?在坐尿坝吗?还是在不知被什么隔开的什么地方。
一种强烈的孤独和空寂感,如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到浑身都冷透了,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那盆熊熊燃烧的火。
只见邢影已经摆好了姿势正等着他。
火光照映中,她婀娜的体态、姣美的面容、还有那双直直地盯着他的大眼,她的两道目光仿佛两道温柔的大手,把他从刚才的孤冷之水中打捞了上来。
古壶鼓起腮帮子,腹中一口气涌出,心中的思与情顿时化作萧声流淌而出。
邢影闻声,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开始在院中翩翩起舞,古壶惊讶地发现,她的舞步舞姿,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竟然和他吹出的乐曲的节奏和韵律,以及音乐的含义完美契合,仿佛之前专门练过彩排过。
这——?古壶愣了,为什么会这样?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邢影之前曾多次听他吹过这乐曲,她早就熟记了这首乐曲,悄悄地在心目中编排,甚至在她屋里偷偷跳过这舞。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古壶突然想起曾经读过这么一句诗,是啊!虽然此前自己也曾多次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也基本上做到了这点。
可总有一些时刻,这颗心会从这个世界游离出来,孤魂般在夜空中梦游一番,要想心安,只有把此乡当吾乡,也只有把此乡当吾乡,方能心安。
想到此处,古壶不再坐着吹萧,他站起身,一边吹着一边走向邢影。
他对着她吹,她则围着她舞。
她舞着,嘴唇微动,仿佛在跟着他哼唱着。
他吹着乐曲,身子鬼使神差般摆动着,仿佛在伴着她舞蹈,如此配合与默契,就像之前练过无数次一般。
他看着她,火光映照着她柔软灵动的身姿,旋转舞动中,一对大眼流光顾盼,情思意长,目光如鱼网般总是撒向他身上又收回,每一网都把他灵魂网出窍。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古壶的乐曲声终于停止了,邢影的舞步也停了下来。
“好!”众人鼓掌喝彩叫好。
“我们的节目完了,该你们了。”古壶大声说罢,坐回原处。
其他人只能说笑话讲奇闻,每人挨个讲完,夜已经过半。
古壶说:“我还真困了,守不到天亮了,你们守吧,我要歇息了。”他起身回到自己卧房。
像平常一样,邢影很快给他端来洗脸盆洗脚盆,还有刷牙的杯和盆。
古壶照例刷了牙洗了脸,然后洗脚,邢影也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等他洗完后再把盆端出去。
古壶洗漱之时,他不敢看立在一旁的邢影,要在平时,尽管她不能答话,他也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可是今日,古壶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说了,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胡乱跳着,他的眼光不敢落在邢影身上。
洗脚时,他脱了鞋,强迫自己低着头把目光拴在脚趾头上,牵扯着脚趾把脚缓缓浸入温烫的水中。
突然,一双玉手伸进水中,握住了他的双脚。
古壶浑身一颤,双脚就要往回缩,可是没缩回来,他不知是被她握得太紧了还是自己已无心无力缩回这双脚。
他什么也没说,低着头,任由也低着头的她轻轻地为他揉洗着双脚,她灵巧的双手在他的脚踝、脚腕、脚背上滑动游走,如春风拂过。
当她的手指滑到他脚心上时,一阵奇痒如闪电般传遍全身,他的意识瞬间回到儿时母亲为自己洗脚时也是如此,脚板心痒得他双脚乱动躲闪着,盆中的水四处飞溅,母子开怀大笑。
而此时此刻,温柔地为自己洗脚的,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是自己的婢女。不!他不想用“婢女”这个词,可是他知道,在这世俗的眼里,在她本人的心目中,她就是他的婢女。
他知道,跟自己一样身在异地为官的官员中,妻室没在身旁者,均有奴婢侍侯,除了官婢,还有私婢。
其实有些婢女就是小妾,这是被官方和民间所认可的,也是被官员的正妻正室认可的。
即使妻室在身旁的官员,跟其他男人一样,只要养得起,纳妾也是名正言顺之事,甚至纳多名妾也不会太被诟病。
思绪飘忽中,他突然发现邢影正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如火,他的目光被她的目光缠住了。
她起身,把盆子端到屋子一角,眼睛一直看着他,朝他走来。
她吹灭了桌上的灯,一步一步朝他靠过来。
屋外院子中还燃烧着火,守岁者轻声的说话声偶尔从窗户钻进来,火光透过糊在窗棂上的纸,微微地照进屋来,墙上的光影随着外面的火焰的晃动在也轻轻地晃动着,像调皮的小精灵在静静地舞动。
这光影的小精灵也在邢影脸上身上舞动着,仿佛她在轻轻舞动,她的目光在朦胧的火光中如一团蒸腾的水气向他笼罩过来。
光影朦胧,一屋温馨,一团微动着的火与气正一点一点靠过来,古壶看到了这团火的气息和起伏的律动。
古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火在猛烈燃烧,他张开了双臂,将那团颤抖着的火拥入怀中。
轻轻地捧起那美丽光洁而发烫的脸庞,注视着那两汪迷离的秋水,古壶把自己一嘴唇一点点地俯向那微张着的,等待着他的两片热唇。
“砰——”窗外院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